裴自安醒来,摸出手机一看。 三点半。 咦,刚来公安局的时间啊。 再扫了一眼昏黄的台灯,黑黢黢的窗子…… !!!三点半!凌晨三点半!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她,为什么在警局能睡成死猪?! 她扶开门,白得刺眼的照明灯,三三两两的警员,各自围坐着翻动资料夹。 靳决和丁浩芳倚在白板前的会议桌边,指着密密麻麻的字,低声讨论。 靳决侧身,看到了她,撇下丁浩芳走过来。 “醒了?” 很平淡的一声询问,裴自安又听出了一丝轻讽。 她点点头,扫了一眼加班的刑警,“你们辛苦了。” “还好,习惯了。”靳决淡淡道,凝视了她一眼,“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裴自安一愣,抬头摇了摇,“不用了,我自己……” “你有车吗?”靳决挑了一下眉。 还真没开来。 靳决:“这点很难叫车了,走吧,我也要去便利店买盒烟。” 说完,背过身,朝门大步走去。 裴自安默默跟上。 车驶进一眼无边的夜色里。 上车时,迎了一阵凉风,裴自安酸疼的脖子一激,不由地抖了抖。 哆嗦成了小混球。靳决努力憋着笑,摇下车窗,手朝外一伸。 “不算热了,吹吹风吧。” 也没等她回应,兀自摇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裴自安很少这个点还流连在外头,夏天的晚风能这么湿润吗?车窗摇了一半,他开得又稳又慢,风也不刮脸,温吞成一只孱弱的猫。 她上车后自报家门,施华小区离得市局很近,拐一条道,再直行,不堵车的情况下,十分钟左右。 靳决一听,轻声地笑,“挺近的啊。” 裴自安眉头一凝。有什么好笑的? 下一秒,她就想到了刮花的车,要她还的账。 行,省油钱。 靳决气定神闲地将捷达车开出了人力三轮的速度,可还是敌不过畅通无阻的道路。 他简直想一网兜来白天拥堵不动的车流。 开进施华小区,下车前,裴自安感恩地奉上:“谢谢你,靳警官。” 靳决淡淡地瞥来,视线落在她脸上,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深墨的双眸紧锁着她。 被他盯得眼神闪烁,裴自安平静的心境也跟着起伏不宁。 怎么有种被高利贷催债的感觉…… 靳决:“靳警官……你不觉得叫着别扭吗?” 怎么和小宝一个毛病?!惯的! “靳队。” “靳决。”他不咸不淡地纠正,“裴自安,你又不是我队里的人,能好好叫名字吗?” 看着他犀利的眼神,裴自安颇感无奈。 “……靳决。” “嗯。”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打开车门后,靳决才记起回应感谢:“不用谢,你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帮到了吗?”裴自安松开扶车门的手,转身问。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渴望的,还隐隐藏着兴奋。 也不是完全冷淡嘛。 靳队欣慰地点头。 “帮到就好。”裴自安清清嗓又说,“那笔债是不是可以……” 她没说下去,可闪闪的双眼愈发透亮,欢腾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悦色。 在等她追问案情并且做好拒绝回应准备的靳决:“…………” 临睡前,裴自安想到靳决骤然一变的脸色。 果然,画不抵债,她想多了。 可那车门明明就喷好了漆,他只字未提,她还以为能抵债了呢。 “你明天抽空来局里找我,循例还要做个笔录,再给你拿修车的□□。” 想着他这句低沉的话,裴自安很快地睡着了。 靳决飞车回到队里,就听一名刚毕业的年轻警员议论死者背景:“社会关系也太简单了,就是一名普通的应届毕业生,女友稳定,在公司人缘好,就连邻居都赞他乖巧纯粹,碰上不熟的上下楼也会笑着打招呼,这样的人怎么会惹上仇家嘛!” 另有一名白天暴晒下沿途访问的刑警,简直想以头抢地尔:“可不是!生前既没有得罪的人,又没有得罪他的人,好评率比淘宝金冠卖家还多,可惜了,家里穷,出生农村,供他念上大学,该享儿福也没享到,好好一标致的男生。” 他捏起焦泽群单人的毕业照,摇头叹息。 照片里,焦泽群笑对镜头,学士服加身,学士帽上的流苏迎风扬起,俊秀出众,温和干净。 靳决轻拍了下会议桌,“好了,今天先散了,回去休息,法医和技术队那边的报告一时急不来。” 他又冲年轻的警员说:“明天再把被害人女友辛瑶请回来做个笔录。” 众人长吁了口气,松了松筋骨,收拾好后,前后脚出了办公室。 丁浩芳一推靳决的肩膀,笑道:“走了走了,赶紧回去老实歇着!” 靳决撑着下巴,“你有家有老婆,我回去可就一人,只能歇着了。” 丁浩芳失笑:“想什么呢,我老婆早睡了。” 靳决不搭话。 丁浩芳:“光看,能看出嫌疑人来么?我看明天最重要的是拿着小裴的画,找被害人的亲友排查一下。” 靳决点头,仍旧杵在白板前不动。 见他若有所思,丁浩芳沉声问:“有什么不妥吗?” 靳决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红色油性笔在白板上一圈。 ——“断指” 次日一早,周玢秋最早来到办公室。 她不大乐意加班,美其名曰养皮肤,其实不过是宅在家里看动漫吃外卖,靳决也从不勉强她,若非大案要案,加班的事儿也轮不着她。 早起的鸟儿有…… 美女。 周玢秋晃着钥匙圈,看到门口干立的裴自安,惊得最后一口番茄味儿的手抓饼险些从嘴里滑出来。 “周警官。”裴自安微微一笑,“早啊。” 周玢秋开了锁,招呼她进来坐,聊了几句才知道昨晚队里忙了个通宵,自责之余,她给笼子里的小混球抓了一小撮粮。 裴自安凑了过来,诧异地问:“你们队里还养宠物?” 周玢秋:“小老鼠算是宠物吗?” “仓鼠吧……”裴自安纠正她。 “管他呢,反正是老大掏钱买的,他包吃包住,还给小混球置了个豪宅。” 周玢秋指着二层洋房的仓鼠乐园,小混球正欢腾地跑在滚轮里,翻得木屑上下飞,丧心病狂地溅出笼外一地。 “你们队长还有这爱好。”裴自安礼节性地搭了个话。 周玢秋转身去冲咖啡,问她喝不喝,她淡笑着摇头。 周玢秋指着功能单一的咖啡机说:“这个,还有小混球以及小混球的豪宅,都是老大出资的。” 她啧啧了两声,摇头笑道:“你别说,老大对于队里的福利还是挺操心的,让他这个千年铁公鸡拔毛,我们也知道很不容易。” 裴自安认可地点点头。 “怎么,我一毛不拔,你磨的咖啡粉从哪里来的?” 身后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靳决双手插兜,斜眼看着角落冲咖啡的二人。 周玢秋忙舔着一张赔罪的笑脸,“老大,早啊!”又将裴自安一推,“艳福不浅,女神可等了你一早了!” 裴自安:“……”警队流行找人背锅吗? 靳决修挺的身影绕过杂乱的办公区,移近窗前,双眼一眯,“真早啊,你不上班?” “我的工作时间比较灵活。” 裴自安一想起他追债的脸,心里不大舒坦,掂量再三,还是决定尽早解除债务关系。 “这样啊——”靳决声音拉得老长,“我正好要出外勤,你跟我走一个。” “我开了车的。”裴自安以为他要一厢情愿地拼车。 靳决一看她严肃还带着一丝抗拒的脸,嘴角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是我没开啊,你载我去华信会计事务所。” 裴自安:“……” 有完没完! 知无退路,她有商有量:“就去这里吧?”她低头想了想,决心表示出对刑事案件的排斥:“我干记者这行有个原则,不碰案子,尤其是你们专管的刑事案件,还望靳队见谅。” “靳决。”他再次纠正,“谁让你碰案子了,我还不准记者骑上我们队。” 他笑得有点猖狂。 裴自安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靳决:“可你不一样啊,你都‘涉案’了。” 岂止是猖狂,简直要目无王法,唯他独尊了。 办公桌前的周玢秋冒出半个脑袋,“女神,警民连心,其利断金!我与你同在!” 裴自安:“……”这一队都是流氓老赖吧。 靳决一脸正气地上了她的车,特地调试开了座位。 眼见着只容小宝的副驾驶顿时宽敞了,她简直想使出旋风一脚,踢飞此人。 一边坐得舒坦了,左右挪挪,靳决懒懒道:“你这座位不坐男人吧?” “坐啊。” “前男友?” 裴自安瞪他,“干儿子!” 靳决笑,“那小子……” 被她又狠狠一瞪,改为:“怎么没见到干儿子?” 完全没意识到称呼被拿来借用的裴自安解释:“周日他跟着他爸,周末才跟我。” 靳决眉头拧了起来,“你确定是你干儿子,不是你前夫的儿子?” 裴自安踩油门的脚一抽,险些撞飞一位正停电动车的男警员。 男警员惊魂未定,恨恨地弯下腰,裴自安忙摇下窗要道歉。 “小心点啊!我交管局的!信不信……” 男警员一见面色铁青的刑侦队长,立马变出笑脸,忙哈腰:“靳队啊,出外勤呐!”又重新看向驾驶座,“咱刑侦啥时候来了位美女?” 靳决淡淡一点头,催促着裴自安赶紧开走。 连道歉都省了,裴自安也狗仗人势了一回。 开上道,靳决再次拎出小宝的话题:“干儿子怎么回事?” 怎么觉得像被审问。 这气压低的,怕不是开上了青藏高原吧。 沉默了一阵,才打破车内的死静。 “我带他五年了。”裴自安平视着正前方,车流衔接紧凑,一人也穿不过。 路面比烈阳高挂的天空还要残酷—— 压抑的城市交通,暴躁的司机,喧哗的道路。 沉默地等着前方挪动,许久未移,一松握方向盘的手,她的语调比清水还要淡:“他妈妈是带我入行的前辈,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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