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通宵负荷整理稿子，裴自安大脑彻底罢工，直接给恢复到出厂设置。 宋晓一回家就将她手上的文字记录甩手给裴自安。 这个满脑子只剩下吴振豪的女人，周日要去男友正跟组拍摄的综艺探班。 吴振豪是湖海卫视的年轻导演，他手底上一部执导制作的明星恋爱综艺爆红，曾经只接过女三女四戏份的万冠男，就凭这部综艺爆红网络，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小花旦。 吴振豪虽然谈不上有多帅气迷人，但他贵在有才有前途，宋晓怕极了组里的跟拍小导演贴上他，硬是见缝插针，寻了这个机会去男友工作团队摸摸底。 裴自安也只好接过断指案的文字编辑，她发邮件给宁炜时，天已擦亮。 没来得及看几点，她朝床四仰八叉地一扑，倒头昏睡过去。 梦里很不安宁。 血糊糊的夜晚再次铺天盖地袭来。 那是俞曦的母亲邱虹被杀那晚，案发前半个小时，她还在便利店干啃着饭团作迟来的晚餐，因为调查遇瓶颈，一时没了头绪，她一向爱吃的鳕鱼饭团就跟鱼干似的，又硬又咸。 吃了几口，她接到了邱虹的电话。 破碎的梦里没有邱虹的声音，但能透过便利店临窗的玻璃，看见拿饭团的她无比振奋的神情。 她从座位倏然而起，急忙背上双肩包，便利店的感应门一开，就往街道冲。 坐上的士后，她焦虑地看了一眼打表盘的时间。 21:19 她一路都在催促司机尽力开快些。 司机也是个暴脾气，边砸方向盘，边冲前面堵路的车流怒骂：“不是说限号吗！限到太平洋了吗！” 裴自安还没来得及安抚他，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虹姐”—— “不” 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只有一个字，可裴自安的心陡然扑腾开，像濒临淹没的旱鸭子，几乎要被大浪翻没得窒息。 她当机立断地回了电话。 响了三声，电话接通，她连“喂”了几声，都没有听到任何语言回应。 只有沉重却又凌乱的喘息声。 紧接着，是连续两下“咚”的打击声，一脆一闷。 像是什么狠狠地砸在地上。 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连呼吸都听不见。 事后，警方调查，她才知道那是邱虹临死前的挣扎，短信则是邱虹发出的最后一条警告，时强时弱的呼吸，正是她遭人割喉，等待死亡的最后十几秒。 她难熬的不畅呼吸，似乎是在提醒电话那头的女生，危险将至。 而至于那条短信，直至案子被破，凶手在三日后遭特警击毙，一系列案件了结，她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什么呢？ 无数次回忆小巷昏黄的路灯，只单元楼门口一盏灯光，弱得可怜，两边的老房子阴潮，有几家窗口的灯光足以将老楼外墙照亮，嵌着灰败的沟壑。 居高临下，完全一目了然的视野，可是竟然没有一家住户目睹案发过程，甚至连一声异动也没听见。 当裴自安赶到时，一路都听见电视机传来阵阵欢笑声。 她还揣测，是某部户外拍摄的国民综艺。 还有淅沥沥的水声，似乎常驻MC在水上游乐场。 狭窄的小巷，仅能通过大致三人并肩而行，邱虹微屈着腿，静静地躺在两边单元的楼道口之间。 她倒得如此优雅，以侧卧的睡姿离开她眷顾的人世。 她的脸朝向裴自安来的那侧，头顶暗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阴影线条围绕着身体轮廓，像是一幅仓促的静态图，刚完成了最后一笔勾勒。 她的瞳孔瞪得很大，执着地望着半米外碎屏的手机，可又是那么无神。 一柱柱的血液在水泥地上散开已久，喷射状的深红色从十多米外开始，点点滴滴，又或成条成片，一路跟随着她到这个单元口。 她似乎想求救。 楼里某家的哈哈大笑还在持续着，逗孩童的大人发出咂嘴的轻快声，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条小路上正有个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地离去。 …… 满眼的暗红色，一如滔天的烈焰，将裴自安瞬间惊醒。 她的神志涣散了很久，猛咽了一口唾沫，才勉强镇定下来。 她先是摸过枕头旁的手机，才刚过八点，她最多也只睡了三个小时。 正要爬下床，可又觉得双腿实在无力，她两手撑起上半身，一脸死相地倚在床头。 想要再赖个几分钟，又听房间外一声挪椅子的动静，极轻。 她的心顿时一紧。 不会是盗匪吧？ 如果想活命，应该要将身子重新盖回床上，装死。可祸不单行，掌心握住的手机倏地一落，直直地打在床上。 沉闷声足以惊动屋外的那人。 裴自安的呼吸微窒了几秒，惴惴不安地盯着卧室门。 过了几秒，就听轻悄悄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 屋外探出一个小脑袋。 “我X！俞小宝你欠抽吧，吓死你干妈，你还有好过的周末吗？” 俞曦使着两条小短腿，欢腾地奔了过来。 “你要死也是睡死的。”他的嘴朝屋外努了努，“不止我一个人哦。” 裴自安的双眼瞪直了，讷讷道：“你特么别再吓我！” 话刚落，客厅传来熟悉而清脆的男声。 “小安，你醒啦？不急哈，你打扮好再出来，我给你打包了早饭！都是你爱吃的！” 裴自安一听就知道是那晚相亲的赵非易。 这殷勤而又自带可怜音效的奶音，比眼前这位小崽子还要惹人怜爱啊。 她无声地质问俞曦。 俞曦连忙摇手，置身事外：“不是我，不是我！俞廷坚他老婆让他来照顾你，说是你加班赶稿，肯定会忘了吃饭，又怕你们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好，就把我带上了！” 他梗直了脖子，一派助攻的得意样子。 裴自安牵着嘴角，面瘫状地笑了笑，彭慧那位媒人都直接抛弃迂回路线了，跳过一系列步骤，直接服务上门？ 她嫌弃地赶走俞曦，要换身能见人的衣服。 俞曦乖乖地听从指令，临出卧室门，又转过身小声说：“我觉得这人也不怎么靠谱。” 裴自安老怀安慰地点点头。 可又一想，他怎么看出来自己不大待见姐弟恋，又见俞曦捂着耳朵，哀怨无比：“又是个难叫的名字，我舌头扛不住啊！” 裴自安：“………” 赵非易在客厅笑嘻嘻的：“小儿子，你可以直接省略名字，喊我干爹！” “不！我拒绝！”俞曦的大嗓门迫入刚关的卧室门，“哼，搞得我多那啥一样！整肃风气，拒绝干爹！” 裴自安懒得搭话了，赶紧飞速爬起来，换上一身运动装。 一切打理好，她走出卧室，就见两位小男生并肩坐在餐桌前，一人手握一根金黄的油条，啃了一半。 赵非易眉眼带笑，晃了晃油条，“先吃了，你不介意吧？” 裴自安讪讪地摇头。 一桌的早餐摆放整齐，从蒸饺煎包到米线白粥的中式早餐，还有两盒精装的芝士蛋糕，她彻底石化了。 这难道是把酒店的自助给搬来了？ 俞曦好心地解释：“这位uncle在你楼下叫的外卖。” “……”裴自安靠近用眼睛一数，“这得等了几趟啊？” 赵非易：“不多，一个小时里接待了六位小哥。” 裴自安：“……我这小区的一早的外卖业务都被您关照了。” 赵非易笑得很灿烂，裴自安这才注意到他有一颗不易察觉的小虎牙，要咧嘴咧得极度夸张才能看得见。 正巧，此刻的他露出两行大白牙，那颗虎牙正替主人招摇。 “洗洗过来吃吧！”赵非易招财猫似的冲她招手。 饿归饿，可裴自安真的要泫然欲泣了。 此刻不是应该端正态度，告诉他，她根本不需要这种饭来张口的服务么。 胃，你能争点气吗？ 洗漱完，俞曦已经开始哧溜米线了。 他被红汤米线辣得肿成了香肠唇，裴自安不忍他再继续自残的方式享受美食，赶紧将那碗吃了几口的米线拖到自己面前。 “你给我喝粥，少吃点辣的。” 俞曦想抢回那碗米线，闷气还没发出，舌尖的辣度已经噌出了热火，呼啦得直逼他的眼神经，没一会儿就泪眼朦胧了。 他只能不断地“嘶哈”抽气，裴自安就趁着这会儿功夫，开始吃米线。 谁想，也只吃了一口，刚包住一嘴的米线，塑料碗就被人夺走了。 她顺着碗一看，赵非易接盘那碗牛肉米线，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咽下米线，很无奈地吐槽，“喂，半路抢人吃的，也太不道德了吧？” 赵非易比俞曦还要无辜地闪着眼，“你不是也抢了他的么？” 他指着身旁还在舌头打颤的俞曦。 俞曦红着一张小脸，连连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是啊……你、你也不……不……” “得了吧，我是为你好。”裴自安赏了他一个白眼。 赵非易却比她还要义正言辞：“我也是为了你好。” “？” “女生少吃点辣，长痘痘。” 裴自安有些苦恼，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果然，昨晚一熬夜，就冒出了两颗格外有手感的痘。 这一按，还挺疼的。 赵非易见她如临大敌，连忙放下筷子，忙着解释：“我……也没其他意思！你、你长痘也挺漂亮的！” 裴自安：“………” 俞曦猛灌了半瓶鲜牛奶，才能找回一点自己的声线：“uncle啊，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不是就在说你？” 赵非易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溜达回裴自安身上，很认真地摇头说：“不对，西施也没你干妈好看！” 裴自安：“……” 俞曦：“……” 二十分钟后，三人结束了这顿堪比五星酒店的自助早餐。 俞曦在调电视遥控器，可按了几下键，就将遥控器朝沙发头一摔，满腹抱怨：“不是吧，你还没装有线电视？就连这个自带的网络电视你也没充VIP？我看个球啊！” 裴自安刚收拾好一桌的碗筷，洗手擦净后，顺手将电视机柜里的ipad丢给他。 俞曦吓得急急后退，也忘了接ipad，倒是一旁坐着的赵非易伸出手，及时在离地半米高处截住了抛物线。 “俞小宝，你的出息呢。”裴自安瞥他，“拿平板看。” 俞曦不接ipad，双手交叉在胸前，嫌弃地偏过头，“我要看电影频道的直播！我女神现在领最佳新人奖呢！” 裴自安嘴角一抽，“万通稿？” “你再喊句黑称试试！”俞曦一拍沙发垫“唰”地起身，“小男是最纯洁最努力最优秀的女孩子！” 裴自安试图尊重他的女神：“俞小宝，万冠男比你大十几好多岁，你喊她阿姨都可以。” “我不！！”俞曦愤恨地一偏脑袋，不去看她，“爱情面前，岁数什么的，都靠边站！” “我赞同！”赵非易也打破沉默，艺高胆大地举起手，“如今性别都不是障碍了，年纪怎么还会成为阻隔恋爱的黑暗势力呢。” “就是就是！小男会是我老婆！” 裴自安拧了拧眉心，真别试图和脑残粉讲道理。 赵非易点亮ipad屏幕，桌面的一张合影缓缓出现在眼前。 他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秒合影右边的小婴儿，又不大确信地抬头去看裴自安，来回审视了好几次，才指着毛都没长全的女婴问：“这……不会是你吧？” 裴自安一怔，冲屏幕瞄了瞄，低分辨率的一张老照片，某天她心血来潮下了一个能扫描的APP，顺手将百日婴儿照当成了试验品。 这么说来……似乎还真是她。 她的ipad一向冷在家里，无人宠幸，只是她偶尔拿来刷剧，哪里想到有一天有外人来家…… 歪着的头猛地一直，她完全慌了，仅剩的羞耻心也被提上了嗓子眼，四肢均上阵要去抢。 完蛋！那可是她生平第一张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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