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完全在计划外的早饭,最终选定在裴自安停车的那家餐馆。 走进去,四下一扫墙上贴的饮食图,哦,这并非是一家普通的中式炒菜馆,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海鲜粥城。 周玢秋挨个问两人偏好哪种粥,谁想热脸换来了“随便”二字。 她是知道靳决口味奇特,可也不敢提前暴露出来,只好怯怯地来了句:“你们知不知道世界上最磨人的菜就是‘随便’?” 二人异口同声:“知道。” “……”周玢秋简直想仰天长啸来一嗓,“那你们还点‘随便’!” 靳决瞥了她一眼,“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带你一起来?” 哈? 周玢秋真想扒开这人的心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重色轻友。 是谁说请她吃早饭的!又是谁说一人食胃口提不上来! 敢情女神来作陪,她就名正言顺地成了“点餐的”? 周玢秋也不管是否合他俩的胃口,随便看着顺眼的点了两锅粥和几道小菜,店里服务员还忙着清扫店面,为午市做准备,连喊几声,根本没人应她,只好亲自去前台下单。 周玢秋前脚刚走,靳决立刻就问裴自安:“一晚上没休息好?” 裴自安无奈地点头,“失眠。” “一整晚?” “算是吧。” 靳决若有所思地看向她,黑沉沉的目光如寒星,冷目盯得她极其不自在,像是大庭广众被人剥开了防备的盔甲。 她有点后悔,和他说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 可当时就是想说,没有为什么。 靳决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你告诉我,除了服药,还有什么办法能治愈你的失眠?” 要知道,我还会失眠吗? 裴自安迷迷瞪瞪地把弄小茶盏。 店里从装潢到餐饮用具都格外精致,至少比从店外看起来规格要高好几档次,就连这茶盏似乎都像从古装剧组借来的,白玉通透,色泽圆润。 真的是粥城吗? “看来真是病得不轻。”靳决说。 一脸轻松的笑容,似乎只是在说患了个小感冒那么简单。 直男心中可不就是喝杯热茶的事儿嘛。 周玢秋下好单,回了座,没好气地嘟囔开:“我看这店黑死了!两锅粥收我八百六?!他以为他卖几头鲍哪?” 裴自安愣了,这店说来也不大,整一大堂也没设几桌,都用木雕屏风隔开,贵在幽静。 虽说二十四小时打开门做生意,可店员也没几个,收高价的餐厅无非是服务质量高,要么就是食材太过昂贵。 这点的怕不仅仅是鲍鱼了,还是喂了冬虫夏草的鲍鱼。 不等她细问点的是什么粥,只听一饱满的男声逐渐靠近:“这位客人,你点的海鲜粥确实有加鲍鱼,小店食材精选,向来都只取最上乘的海货,绝不参假。” 三人循声抬头,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已经在他们餐桌前站稳,衣着一丝不苟,合身的剪裁和用脚趾头都能猜出不菲的价格,也不知道是装逼专用,还是平时就习惯了走优雅绅士风。 比装扮还要耐人寻味的是他一脸的笑意融融,虽听出像是殷勤服务,可姿态完全没有一点卑微,相反,一双“和蔼”的眼睛不经意间铺满了轻蔑。 也只是眨眼的瞬间,又换上亲和力十足的眼神。 周玢秋冲桌上的餐单努努嘴,“那你们怎么不标上价格?你是老板是吧?我看,你这店跟海边那些专宰游客的大排档差不了多少。” 黑心,钻钱眼去了! 男人大度地一笑,从上衣内兜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周玢秋边饮茶边接过,没太认真看。 “褚老板?” “褚鹏。”男人笑道,“女士,您现在喝的这茶可是上好的安溪铁观音,光这口茶水,您点十锅粥都值当了。” “噗——”周玢秋忙双手捂嘴,才没全给喷了出来。 她是听过安溪铁观音被拍出天价的,可在这不入流的餐馆里肯定不是行家货。 周玢秋擦完嘴,还要同老板说些什么,就听店门口有人不耐地冲里头喊:“哪个不长眼的衰货啊,就一傲虎还敢占三哥的车位,他妈的要再不开走,直接给砸烂了啊!” 店里也就一桌客人,朝店门一侧没置屏风,视野极佳,那满身腱子肉的男人明显就冲着他们吼的。 裴自安还在想,这店不仅黑还奇葩,连车位都分出VIP? 却见同桌的两人齐齐看向她。 她茫然地回视。 “整条街不就你一辆斯巴鲁傲虎吗?”靳决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 “!” 裴自安屏气狂冲,顷刻就扑在她的大白车上,抬头要跟壮汉道个歉,可他满脸凶神恶煞,浑身的腱子肉狂放不羁地一绷。 霎时间,裴自安不由自主地踉跄退了半步。 壮汉歪嘴一哼:“果然衰,碰上个娘们!” 裴自安只敢腹诽:是是是,举铁不是让你跟“娘们”斗的。 很快,她就注意到他身后那辆作势要横冲直撞的跑车。 牌子不熟,可锃亮的高贵白要停在不显眼的店面前,总让人有种天子微服出巡的错觉。 壮汉的声音盛满了冰碴子:“进店没人教你规矩吗?三哥的车位都敢占,甭管你一女的,我可告诉你,可没下回!” 裴自安微一欠身,“我……” “行了,和一姑娘叫什么劲。”那辆豪车的车主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 反感地按着太阳穴,英俊的脸上全是彻夜放纵的后遗症。 裴自安见他的第一眼,心里顿时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不仅经常在网上见到他,还曾经有过非常不合时宜的一面之缘。 城中以玩嫩模睡女星出名的二代帅哥,万子益。 万子益轻浮的目光先在她身上溜达了一圈,准确来说,光是上半身,就像是看到了隔夜饭一般,完全没了胃口,视线最后好巧不巧地落在她的车上。 “舒旭给你挑的?”他似乎笑了笑。 路旁不断有车呼啸而过,车胎轧马路的混沌声明明完全可以将他嘶哑的嗓音盖过去,可这声笑却像一道蛊惑力足足的魔咒,令人浑身的毛孔都绽开了。 原来他也认出了她。 裴自安点头,“两人一致的决定。” “哦?”万子益一手抵着胃,似乎很疼,可仍旧面不改色地嘲道,“就和‘分手’一样么?” 不等她回应,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靳决。 “没处停?”他问。 说完,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夺走车钥匙,走了几步招呼她一起上车:“快过来,我带你去停车。” 他说的停车地点是公安局的大院。 靳决脸色不大好,他但凡不笑,五官就很冷硬,像是被锋利的斧钺一刀刀刻意打磨过,明净精致是不用说了,可也有种生人莫近的冷傲。 “你是不是生气了?”裴自安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车停好后,一度静得死寂。 靳决忽然侧眸看她,是应付熊孩子一般的头疼。 “能不气吗,”他拔了车钥匙,朝她怀里一丢,“一会儿没看住,就要跟人跑了。” “?” “再有下次,直接给你铐回去。” “???” 他忽而一笑,扬出一嘴角的痞气,“能省心不少!” 裴自安总觉得,这个“铐回去”有另一重意思。 百香粥城。 周玢秋已经为两人各盛好了一碗海鲜粥,靳决和裴自安停车回店里,粥已经是可以入嘴的温度了。 见两人都很沉默,周玢秋强行找话题:“你们知道我刚看见谁了吗?” 靳决手里的白勺子不停地舀动。 只有裴自安侧过头看她,完全意料之中的平淡:“万子益?” “你怎么知道?!”周玢秋还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 裴自安哭笑不得地往店外指,“我以为你知道我刚占的车位是他的。” “啊——原来那三哥说的就是万家老三啊,我说呢,这屁大的店还给人设专用车位,就它名堂多!”周玢秋还沉浸在被坑的怨愤中,忽然身子朝桌前一凑,很小声地说,“听说啊,这店是给万子益单独开的,就因为他嗨通宵后可能胃会不舒服,才开了一间粥城……” 靳决突然放下勺子,轻哼了一声,“我说呢,原来我们是‘精选食材’的垃圾中转站啊。” 周玢秋嘴里半口粥一噎:“……老大,你也喝了不少,嘴下留情。” 靳决双手将碗一推,嫌弃地朝后仰,胃疼似的将双臂叠在肚子上,直到周玢秋和裴自安喂饱了肚子,他都没再吃一口。 周玢秋招呼来服务员买单,年轻的女服务生笑容可掬道:“三位的账单已经有人签过了。” 周玢秋双眼夸张地一瞪,似乎怀疑听力出错,用力揉了揉耳朵才问:“没搞错吧你?这是开业大酬宾,还是第一万名的奖励啊?” “怎会,是万先生亲自签的单。”服务生笑答。 周玢秋还在思忖,这顿白食和“万先生”有什么关联,靳决的眉头已经完全拧了起来,是非常的排斥。 这位向来开支有度的支队长犒劳下属也鲜少眼不带眨地付钱,可如今却非常爽快地掏出手机,朝桌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和和气气地对服务生说:“劳烦,开张发.票。” 众人傻眼时,靳决已经起身,缓步走向前台。 来这间粥城用餐的人不多,几乎是钱多的没处花的人,或者是想攀附万子益的圈中二代,开发.票那是有钱人极度拂面子的事儿,服务生呆粥城一年多,这才招呼了一位主动要求开发.票的客人,她非常不熟练地问抬头写什么。 靳决:“湖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周玢秋咳得几乎要咬舌自尽,急得手肘捅向靳决,“这公款吃喝的遭雷劈啊……” 靳决的神情却很正经:“当外勤开销报,能报多少就报多少。” 这时,挂名老板褚鹏也来到前台,热络道:“靳队长,万先生很少请客。” 言外之意就是,识相的就别拒绝。 靳决审视地扫了一眼店里,突然就笑了,特别匪气地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店,经侦的同事看得上吗。” 周玢秋和裴自安都一身冷汗。 比起这店,似乎您更可能会踩界。 褚鹏收起了笑容,压低了声音:“我们做的都是合法生意。” 靳决:“罪犯在证据未全之前,也从不承认犯罪事实。” 褚鹏大方地一伸手,又挂上服务式的微笑:“那小店随时欢迎靳队长和您同事大驾。” 说完,他再无要招呼的客气,立刻转身朝楼道口走去。 服务生被吓得不轻,已经脑补出关门大吉的惨淡,直到靳决拍拍桌子,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你这业务也太生疏了,迟早……” 赶在“要丢饭碗”之前,服务生赶紧双手奉上□□。 裴自安好心安慰小姑娘:“大清早谁都有起床气,理解一下。” 可墙壁挂钟时针分明指到“10”了啊。 周玢秋也怪靳决:“老大,你说你使什么小性子嘛。” 靳决眉目慵懒地横了她一眼,“我刚起床,脑子昏不行啊?” 周玢秋:“……” 裴自安:“……” ……不带这样学以致用的。 二楼唯一的包厢内。 褚鹏为万子益盛了满满一碗海鲜粥,推到他面前。 万子益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要动的意思。 “不合口味?”褚鹏问。 万子益眼睛无比暗沉,因为通宵喝酒,胡乱地混了一夜,眼下有两道不大明显的青黑,胃里被酒精刺激得很不舒服,脸上渐渐泛出有些病态的煞白。 褚鹏坐着叹气:“你不必日日如此,她也不会防你防得这样。” 万子益疲倦地摇头,“我那二姐心思最重,只要我一天不玩嫩模,不开趴,肯定起疑心。” “那赶紧喝点粥吧,待会儿胃又疼得受不住。”褚鹏轻声劝。 “腻了。” “我让人给换一锅白粥?”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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