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一路都为不懂看人脸色行事懊悔，他开车不敢走神，因而思绪有些凌乱，就连手机铃声响都没顾上。 靳决被铃声闹得睁开眼，抓起中控台的手机，递到小铁面前。 小铁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 就在这半秒的迟疑中，靳决自行将他的表情解读为真诚地请求，他划开了名为“乐亮”的来电。 “报告，铁哥！我们在鸿鹄幼儿园问了一圈……”在乐亮要炸开锅的快语速中，靳决手快地按了免提，缓解了随时耳鸣的压力。 “都说不知道倪粤那天为什么来找吴振豪，有人目睹两人在休息室密切交谈，被宋晓意外打断后，倪粤也就离开了，好像是去卫生间上厕所，消失了有一会儿，当时正录制中班上课，也没人注意到。据摄制组和幼儿园工作人员回忆，吴振豪和倪粤都接触过的人似乎也只有宋晓一个了……” 小铁耐不住性子打断道：“那不就又回了原点！” “导演遇害了，这个综艺还能接着录制？” 电话那头因为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沉默了几秒，乐亮脑筋转得也快，立刻想到了说话的是谁，忙理着思绪回答。 “制片人说不能就因为死了一人耽误上亿的大制作，这鸿鹄也算市里小有名气的‘贵族’幼儿园了，现在暑假，协调小朋友来配合录制花了制作方很大功夫，湖海卫视已经派了两个导演过来接手。不过……现在早就已经放学，家长把孩子差不多都接走了，等录制的嘉宾整理好教室就会准时收工。” “你让他们等着。” “啊？”乐亮茫然道，“让谁？” 靳决：“嘉宾。” “咳——有四个大明星，腕都还挺大，您要留哪个？” “全部。” “……”乐亮脑子懵了片刻，才问，“四人都要留吗？” “嗯。” 挂了电话，后座的周玢秋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不能就因为死了一人耽误节目’啊，难不成这人命还没个娱乐节目重要？！” 小铁还算比较乐观：“小周啊，不能光看一面，要不是还在录制这档节目，咱也一下聚不齐这么多要询问的可能涉案人，还指不定里头有疑犯呢，这不也为队里省事不少嘛……” 正说着宽慰人的话，突然“轰隆轰隆”连着数声巨轮着地的颠簸，直直地陷入人耳。 车外竟有一辆满载货物的重型货车，几乎擦着车身驶过！ 不等人再反应，货车惊心动魄地踩在红灯亮前闯出路口，朝前方加速驶去，只空留一个渐行渐远的车尾。 “我艹！” 小铁一个急停，指着货车扬长而去的方位吼道：“他不要命，路上的人还要命呐！毒瘤！一看就又超载了！毒中毒瘤！” 靳决重新坐稳的同时，缓缓收回了正朝挡风玻璃外的视线。 周玢秋一脸的紧张也没散去：“货车惯性最大了，百分之一千都超载，特容易在路口出事……” “勘查现场的图带来了吗？” 听到靳决突然插了句话，周玢秋对着中央后视镜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你不是拷贝了命案现场的照片吗。” 靳队伸手党的作风，周玢秋早已习惯，立刻从背包里掏出平板，点开被钦点的图递给前座。 靳决接过后快速地划了几下，在捆绑死者的绳结细节图顿下手指，一瞬不瞬地盯着。 他就像被定格的特写画面里，占据全部镜头的主人公，无论怎么暂停都是最佳的角度，不算短促的沉思中，他以微微一笑再次将故事延续。 紧接着，他从扶手箱拎出一根闲置的电源线，自顾自地使弄起来。 小铁肉疼地倒吸了口气：“哥，这线原装的……”您千万悠着点啊！ 靳决头也没抬，言简意赅：“坏了报销。” “……”小铁不敢再看私房钱买入的刚需惨遭蹂.躏，也没来得及想这像打中国结似的手工又是搞什么名堂。 只听靳决又问：“宋晓和倪粤的助理是不是都碰过绳结？” “啊？……嗯嗯。”小铁忙点头，“她俩第一反应都以为死者只是被人绑起来，急着为他们解开手上的尼龙绳……怎么？难道是有什么新发现？！” “难怪怎么查这种绳结都没结果，原来不过是个被破坏的半成品，你看，这样像不像——” 靳决晃着大变身的电源线——已经缠绕成一团看似毫无章法的结扣——不过，真的和死者手上的绳结很像！ 只比那两个被无意破坏的绳结多几道打圈的工序！ “卧槽！这他妈也太复杂了吧！”小铁目睹了大半过程，一个圈，又一个反向圈，再来个圈还不够，第一反应是繁复，第二反应就是这也系得太紧了，难怪蛮力如何都解不开。 小铁满脸震惊：“虽然麻烦了点吧，可这对不懂的人来说，那比死结还牢啊！” “幸好麻烦。”靳决笑了笑，将平板反手还给后座。 周玢秋正一头雾水，见平板还没关，视线逗留在屏幕的搜索面上，网页搜索栏里三个小字却尤其醒目。 【牛劲结】 很快，她提取出页面的关键词—— “货车绳子越拉越紧。” “牛一样的力量。” 周玢秋看得有些呆，还在大开脑洞，副驾驶座那人突然扭头问：“带了咀嚼片吗？” “啊？什么什么咀嚼片？” “没有就算了。” 靳决似乎很扫兴。 小铁忙问：“烟瘾上来了是不？”他单手在扶手箱中乱摸一通，掏出一块沉底多时的巧克力给靳决，“靳哥将就点，这也能提神，我老婆给我放的。” 靳决一看是牛奶味的，也就接过拆开说了声谢谢。 周玢秋还在想，老大什么时候又改口味了，就听靳决似乎提起了足够的精神：“这凶手的身份还挺有意思的。” *** 鸿鹄幼儿园，中班教室。 摄制组打板结束录制已经有一段时间，只见同款粉T恤的一男一女隔着一张大讲桌，一左一右，分别被人簇拥着。 正是参与《宝贝计划》的其中一组嘉宾，甘子俊和万冠男。 本应回酒店收工的二人被警察突然拦住，已经大为不满了，又□□晾着近十五分钟，几乎是数着秒等待，郁闷焦虑的情绪难免火上浇油。 不时有人怨声载道。 万冠男这头。 一个女助理低声提醒她：“姐，要不先接受采访？湖海资讯最近关注度很高，几个自媒体平台加起来的关注度覆盖广大年龄层，刚和我们说好了，会放他们APP娱乐版的头条。” 万冠男心不在焉，只干坐在小桌上，不耐地架起腿。 “这里恐怕还要等一阵子，我们就先……” “行了！”万冠男焦躁地一挥手，“谁是你老板？他们那群狗仔给你发工资了？啊？” “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助理都要急哭了，抽噎了好几下，万冠男才意识到教室还有两堆围观群众，声音刻意放柔和了许多：“待会儿警官来，又要打断采访，万一被记者瞎写我不敬业呢。” 闻言，甘子俊的工作人员也直接催乐亮：“警官，到底要问什么啊，我们可都是守法的公民，耽误我们都没事儿，可我们子俊哥晚上还有个时尚盛典，现在要赶回酒店做造型……” 僵持的局势尚未明朗，不断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会不会和名廷那事有关？听说警方都介入了！” “好像死人了……” “不会吧！谁啊？” 其中一人使了个微妙的眼色，“你说警察来这里调查，总不会是无缘无故选中一个幼儿园吧？再看看谁一直不在，不就晓得了嘛。” “啊——吴导！” 小助理忙飞速捂住嘴，骇到全身都开始颤抖，可她那声实在过尖过细，引来众人齐刷刷的注意，她赶紧埋低了头。 堵在门口的乐亮自然不为所动，只是在好奇，甘子俊和万冠男一对正火热的绯闻男女，三天两头打包上热搜，又因这个未播先火的综艺再续前缘，怎么私下谁都不理谁，这场面比撞衫的路人还要尴尬。 与万冠男的焦虑一对比，要赶着参加活动的甘子俊倒显得非常镇定，一直低头玩手机游戏，只在助理聒噪议论时，回头用眼神警告了一下。 正当乐亮觉得场面一度要失控，靳决和小铁一行总算赶到。 按照路上拟好的分工，两人分头询问和倪粤曾在上一个综艺中有交集的二人，负责大班教学的一组艺人则交给乐亮和周玢秋。 万冠男并没有认出曾在酒吧乔装过的靳决，没了这段不算愉快的小插曲，她的态度放得很亲善。 靳决并不输一众男星的外表，还有刑警身份的现代魔幻色彩加分，她的姿态不由放得更低。 在另一男刑警例行的询问下，靳决只负责安静地做花瓶，可万冠男的余光仍不断偷瞄他，一来一去，也配合得非常爽快，像是到了快问快答环节。 直到被靳决张口问“为什么会与倪粤交恶”时，她彻底没了声，就连笑脸也绷不住。 男刑警提醒道：“还希望您能配合回答。” 万冠男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再怎么讨厌她，也绝不会要了她的命！” 靳决扯着嘴角，给了她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 “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怀疑你，只是让你配合调查。”靳决如实说，“而且——我们对倪粤的死讯根本只字未提，摄制组的人最多只想到吴振豪层面，那请万小姐不妨接着说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万冠男的心跳莫名加快，在一阵突突的狂跳声中，她显得格外激动，根本保持不了与两个警察对坐的姿势，忙一个侧身，眼神也开始闪烁，只想着避开他们的注视。 幼儿园的教室里，小朋友的椅子出奇的小，他们都干脆坐在粉色的课桌上，尽管名为课桌，经成年人一坐，只衬得像一把长椅。 粉色的，少女心，非常可爱。 这是裴自安掠过一排排课桌，看到背对着教室后门而坐的两人，第一眼的印象。 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后，她看到了面色不豫的万冠男。 也是她的采访对象。 万冠男的眼神四下飘，立刻就捕捉到了被她干晾近两个小时的女人。 这回，她可没功夫针对这不入流的狗仔。 靳决缜密的思维令她暗自打了好几下寒颤，被人看到如今的窘态，她对裴自安的厌恶又理所应当地重了几分。 女人对女人生厌，往往没有原因，只一个照面，可能就会生出天生不对付的憎恶。 比如裴自安，比如倪粤。 万冠男定下心神，冲后门站立的裴自安翻了个白眼。 恰好，靳决下意识地就朝那个方位转身看去。 他愣了愣。 四目相对，裴自安的脚步也虚了很久。 直到他走过来笑问：“怎么哪都能有你？” 她也硬着头皮驳道：“那你不也这样？” 靳决低头笑，上身朝她倾得不像话，随后还伸出手说：“给我吧。” “什么？” “咀嚼片啊。” 他压低声音，在空荡的走道显得格外温柔，看到她一双澄澈的圆目，笑容也加深了好几分，跟着，那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 “给我吧，想吃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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