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后，小铁推开门，然而并非只有他一人，门口乌泱泱一群人堵着。 有随行调查的警员，也有完全陌生的面孔。 一排人明显退了一大步，接着，有一英俊的青年走入教室，从露脸的刹那一直保持着和颜悦色的笑容。 “哥！” 万冠男惊喜万分，从她的神情变化看出来，惊讶显然远远凌驾于喜悦之上。 她很快朝万子益冲了过去，正当众人都以为她要扑入亲哥的怀抱痛哭流涕时，她来了一个急刹车，踉跄地停在万子益身前，两人几乎胸贴胸而站。 万子益原地不动，突然蹿来的脑袋快抵住他下巴的瞬间，他甚至抬也未抬，只有手很自然地搭在万冠男肩上，柔声问：“受委屈了？” 万冠男被她三哥按在怀里，像哄一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四下都很静，因而万冠男的抽泣声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动容。 似乎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 小警员担忧地看向靳决。 糟了，会不会向领导投诉？ 市局的支队长肯定能脱身吧，可他一颗基层工作经历不足一年的嫩菜…… 心里抖成了筛子，谁料，靳决拍拍他的肩。 从靳队眼中，他读出了名曰义气的安抚。 呜……我要给英明体贴的靳队疯狂打call！ 下一秒，靳决低声对他说：“要追究什么态度恶劣之类的执法过错，你多担着点啊。” “…………” “也不用全担，我就说我全程也配合你了。” “………………”小警员真的欲哭无泪。 万子益一来，幼儿园接受调查的领导也从楼上的办公室紧赶慢赶下楼，当着一众刑警的面，敬烟寒暄，端茶递水，一项礼节也没落下，却独独把警察晾在一旁。 无所事事的小铁走到靳决面前，脸色讪讪的：“‘鸿鹄教育’万氏也有控股，这万家和上面的关系……” 靳决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全都知道。 万氏集团涉足地产、IT、传媒等各个产业，以有色眼镜看万恶资本，万氏可谓无孔不入，而以我省经济长期向好的光明前景，说它拉动全省的GDP都不足为过，靠地产发家，多年来将平房盖成一栋栋摩天大楼这样的发展速度，谁都会往官商勾结的阴暗面去想，即使从未踏出灰色地带，那绝对也有避免不了的利益输送。 别说小铁一个分局的刑侦大队长忌惮三分，即使市公安局长亲临，那也要慈眉善目地和万家人聊几句讲究排场的话。 万子益是万家四个子女中唯一的放养，自幼在国外生活读书，近几年才归国，虽然并不属万氏集团的管理层，可他却是四人中学业修养一骑绝尘级别的，只不过志不在经商，反而整天声色犬马地瞎混。 但这并不妨碍他亲爹万国宇对他的宠爱。 小铁八卦到这里，不免感伤现在的处境，搞的他们跟狗腿随从似的。 太没脸了！ “他也不好过。” 闻言，小铁随靳决的视线看去，万子益被幼儿园几名领导嘘寒问暖，围在中间，就连万冠男都被挤出了圈，分管业务的副园长程崎刚备上了茶水，并不隔热的玻璃杯也不妨碍他双手捧着。 “你不觉得他现在很像……” 靳决停了停。 小铁：“大熊猫？”他心想，大熊猫那也是国宝级的，身价不菲啊！不，应该说，无价之宝！ 靳决笑着摇头，“猴、子。” “…………” 哈，直接给人退化到原始时代了。 万子益长的俊，其实因为长年累月的放纵，眉眼总没什么精神，牛奶肌显得格外病态，然而他深受西方绅士礼节潜移默化的影响，有种深入骨髓的风度，进退有礼舒服，抛开他私生活混乱的桃色面，不得不承认，他是万氏的门面。 门面终于想起了一干警察同志，他向几位幼儿园领导略一点头，拉着万冠男朝靳决稳步走来。 “靳队长，不知道冠男犯了什么错，还劳你亲自带人来？” 万冠男抬头看她三哥，闪闪的双眼里，“崇拜”二字不要太明显。 靳决笑问：“错？你觉得犯‘错’会引来人民警察？” 万子益很无奈：“那冠男违法犯罪了？” “倒是谈不上。”靳决神色自若，看了一眼万冠男，渐渐地眯起眼睛，“现在是还没有，不过以后呢……谁也都不知道。” 他看的人是万子益。 万子益但笑不语。 靳决的眉眼异常的冷，但还是在笑，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见状，万子益对小铁说：“铁队长，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带妹妹离开了？” 在他极具蛊惑力的笑容中，小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当然，万先生请。” 直到万子益带万冠男离开教室，小铁才后知后觉：“诶诶诶？这万子益记性也太他妈好了吧，我在门口自我介绍都被那群势利眼挤没了影，他看都没看我一眼，这都记下我名字了？？” 小铁不知道受宠若惊的情绪多些，还是该竖起大拇指佩服赞赏。 靳决冷眼目视闲杂人等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眸才微微一动，立刻精神抖擞地走出教室，小警员也狗腿地跟上，独留小铁在冷气窗下风中凌乱。 车内，司机沉默地开车。 万冠男一直偷瞄万子益。 他坐相极佳，尽管总像拖着病躯，却又悠闲得很耐人寻味，双腿静静地交叠时，不娘又不浮躁，十指交叉地轻靠在膝盖上。 一上车，他就望窗外，一眼都没看她。 兄妹情深，似乎从没有发生。 诡异的安静中，万冠男硬生生地将话憋在喉咙里，比警察盘问她时还要紧张，顾虑更多。 “哥。” 几乎是舌头极轻极快地抵着上颚发出的一声。 万子益回头与她对视，眼底一丝情感都没有，突然嘴角挑出一抹温柔的笑。 “怕了？” 万冠男在心中揣测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哥哥满意，她抬眼的一瞬，视线与万子益在空中相撞，她彻底抛弃了理智，顾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忤逆他。 不是轻甜的女演员，也不是刻薄的万冠男。 “有哥在，我什么都不怕。”她是在说真心话，非常郑重地盯着他的脸，“哥你放心，我没有跟警察说！一个字都没提！” “没说什么呢？”万子益循循善诱的语气。 “就你……你和倪粤的事啊。” “什么事？”他始终微笑。 万冠男终于察觉到了她说错话了，真的说错了！ 她立刻泛出了哭腔：“哥——我、我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好么？”她的眼泪哗哗地滚落出来，“求求你了，哥……” 万子益早已面无表情，却抬手为她擦了眼泪。 这在万冠男看来，是极度奢侈的，但她完全安心了。 连生理的泪水都止住了。 “明明是个演员，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你说，这不是白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么。” “哥，你放心，我会注意的。”她像个犯错的孩子，在家长面前作保证。 “告诉我，在怕什么？” “怕……哥你会讨厌我。” “你知道，我不爱听人撒谎。” 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眸，万冠男像硬生生被操纵心智地开了口。 “……怕你被她抢走。” 万子益无声地微笑：“她都死了，你还怕什么？” 许久，万冠男双目失焦地笑。 “是啊，死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 靳决一出门就看到裴自安和周玢秋两人。 似乎是怕人在眼皮底下溜走，周玢秋一直紧挽裴自安的手臂。 起初——大概要追溯到市局的遭遇——对于周警官单方面的肢体接触，裴自安是有些心生排斥的，纯粹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 但生理反应也经受不住频繁的受练，她如今就对周玢秋四爪并用很习以为常，以至于完全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都收工了还迟迟不离开幼儿园。 看到靳决出来，周玢秋拉着受缚于她的人，跳前一步。 “报告老大！任务顺利完成！” 靳决的目光点兵点将地在她俩身上挨个打转，最后说了两字：“不错。” 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不错”指什么。 周玢秋如释重负地放开肉票，沾沾自喜，这应该是说她任务办得好吧，要是能蹭个最佳助攻奖，将来在支队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况且，总觉得女神人美心善，能吃得住老大。哎，她果然是看脸的。 在靳决和小铁结束一段交谈后，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裤兜。 他下意识地挪动插兜的手，同时低头一看，裴自安递来了一盒咀嚼片，不是她常吃的牌子，好像连口味都不是同一种。 “这个甜一点。”她往他兜里塞。 靳决笑了笑，很自然地揣进兜，一副心满意足的悦色高高挂起。 他又开始和小铁商量接下来的重点侦查方向。 小铁没搭话。 靳决好奇地一偏头，只见小铁目瞪口呆地当场石化了。 再下意识扫了一圈随行警员…… 一张张百感交集的好事脸，什么鬼？？ 他没停下摸兜里的那盒糖，突然手一顿，猛咽了口唾沫。 这盒玩意，还真像…… 难怪…… 裴自安浑然不觉被一众人等解读为当场性暗示，反而还问靳决：“你不是说想要么，怎么现在不试试？” 靳决干咳了两下。 “不喜欢这种么？” “咳咳，待会儿吧。”他话音里难掩窘迫，又忍不住喃喃道，“早了点……” 裴自安有点懵，吃个糖还分早晚？ 众目睽睽下，原本任何一丝情绪都难以遁形，突然小铁的手机响起分散了注意力。 刚一接通，乐亮的男高音放了出来：“铁哥！有个二傻子来队里提供线索！” 小铁捏眉问：“哪家的二傻子？” “他自称我市首屈一指的名侦探！叫什么来着……”乐亮似乎问了身旁的人，又重新冲手机喊，“武延！武延！他说有重要线索提供！” 小铁有点不太满意他将潜在的功臣称呼为二傻子，又听乐亮恨恨地骂了句：“那二傻子是讨要悬赏来了！开口就是五万！” 小铁：“我们有发悬赏通告吗？” 乐亮：“没吧，还没来得及发。” 小铁气呼呼地吼道：“操！真他妈是个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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