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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这里,裴自安手上的鼠标都不受控地颤抖起来,她想起了精神病院的阿秀,那张蜡黄的脸,好看的五官,天真的性格,其实简单交流起来,她也是个正常的女人,又怎么会被女儿送去精神病院呢?    原来,她是这样养大的女儿,是这样让亲生弟弟答应她让女儿接受教育,也是这样患上了一生难以痊愈的精神疾病。    “我是十一岁那年才知道妈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全村的女人都明里暗里地骂她,还吐她口水,泼她粪便,也是这年我开始有了发育的征兆,尽管没有来例假,我胸前却鼓起了大包,外面很软,里面又很硬,没有人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曾经以为那是很重很重的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的男人,甚至比我大点的哥哥,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像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是我不懂,我哪里有东西能给他们……”    “第一次被男人压住是周五放学,我把作业本交给那个暗恋我的学习委员,不用写作业我当然高兴,哪里能想到回家迎接我的是场噩梦。”    “也许这还不算惨吧,最惨的是,当你醒来以为庆幸是场梦时,才发现这仅仅是个开端,而我,将永远醒不过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多男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被舅舅带到我的房间里,有时候一天四五个,有时候一次会来两三个人……我第一次被.入时,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还以为是我不乖,舅舅找来人打我,可是那个感觉又比舅妈扇我巴掌还要痛,我流了血,从我的身体里一点点漫出来,我很害怕,我哭,求他放过我,还跟我舅舅大喊,说我会听话,可我还不知道那是强.奸……”    “于是我也变成了村里人口中的骚.货,骚.货一眨眼,女人们都觉得她在勾引人,男人们都想上她,多可笑呀,偏偏骚货还不知道自己有多骚。”    “我第一次反抗,推开了满身肥肉的男人,还狠狠咬他的手,然后我就被舅舅痛打了一顿,他拿皮带抽了我很久,抽得我全身都青紫,留着血痕,一碰就痛,我跟妈妈说,舅舅带人和我睡觉,妈妈只是哭,只是闹,后来她干脆不见我,把自己关在猪圈里,我那时真的恨她,天底下还会有这样的母亲吗?看着女儿被无数个男人用强,却不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我不敢找学校的老师同学,因为我是个坏学生,老师把我安排到最后一排的角落,我身后就是垃圾桶,他们一眼都不会看我,我有几十个同学,却没有一个朋友。”    “从中心小学到舅舅家的路上,有间派出所,有一次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那道铁门,可我刚一走进去,我就看到了那个满身肥肉的男人守在门口,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保安,他一看到我就凶狠地把我赶走了,说小孩子不能进来。是啊,他怎么会让我报警呢,他也强.奸过我啊……”    裴自安无数次想象过倪粤的童年到底会有多惨,再痛苦她都有心理准备,然而当一幅幅污秽不堪的画面真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相信,人心真的能龌龊到根本没有底线,世界也真的能荒谬到你无力想象。    她哭了。  为那个叫曹美婧的女孩黯淡悲惨的童年流泪,为她求助无门而剜心地疼痛。  她也曾经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只不过她的单纯只能让她受更多的罪,让她跌入深渊。    接下来的故事让人能好受一些。    某天,全家去走亲戚,倪粤在床上等到一个老男人离开,她连衣服都还没穿上,阿秀就冲了进来,给她塞了一把钱,有整有零,很多很多,至少倪粤从没拿过这么多钱。    阿秀让她逃,往县城逃,或者逃到外地去。  尽管阿秀都不知道外地有哪些地方,她的一生都陷在曹家村。  倪粤走了,她向阿秀保证,一定会回来接她。    离家出走得非常顺利,也许是有钱好办事,又或许是她在数不清的受难时练就了通晓人情世故的本事,十三岁的倪粤,独自一人来到湖海市打拼,只要给钱,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起初顺风顺水,累是累了点,但她凭借着洗碗发传单这类苦力活,租到了属于她的地下室,还有一笔能让她轻松一阵的积蓄,她甚至想过,再这样努力上几年,她就可以接妈妈过来了。  如果,她没有遇见过那个同乡……    “旗子说她能让我快点赚够钱,我当然不信,我又不傻,哪有掉馅饼的事,可我拗不过她,她让我陪她一起去那家会所,现在想想也是可笑,我真的是个傻X!我TM都被亲人卖过,怎么还会去相信一个所谓的同乡呢?我被人下药,轮.奸,拍了很多照片,那伙人甚至拿着镜头,对准我,不放过我身体的每一块肉,他们一个个上,挨个拍,刺激得狂叫,我哭破了嗓子,晕了好几次,又被打醒,我就干脆不反抗了,又不是没有被人艹过。”    十五岁的倪粤成了坐台小姐,过得比前十五年都要轻松,只需要卖笑陪酒接客,一张张百元大钞被塞到口袋,胸前,当然,在她不堪的两年里,也遇到好人。    有人睡过她以后,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因为她看起来年龄真的很小,即使画了夸张的大浓妆,也能看出来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她当然不会信。    “要再信他我就是个傻逼!万一就是老板找人试探我,那我又要回到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关着,被他们拍,被他们搞,被他们撒尿!”她这样写道。    ……    隔着屏幕,裴自安都能闻到男男女女的骚腥味,她泪水干涸时,无神地支起身体,像个游魂飘到阳台上。    窗外暗了下来,也不是漆黑一片、一眼无边,然而,深蓝色的天空却压低得人喘不过气,所有的贪念和罪恶在这一瞬蜂拥而至,它们借着黑暗的独特魔力,轻轻松松洗净一切,让孤独的反抗显得如此微乎其微。    热风从纱窗飘进,却让她的后背冰凉得一片狼藉,突破时空的强大力量将她和曾经的曹美婧绑在一起,从未谋面,却能让她顷刻间被潮水般的不幸淹没,全身上下都是被生生撕裂开的疼!    “原来……原来是这样。”  宋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正坐在被泪水打湿的那片地毯上,盯着发光的屏幕说。    见裴自安走来,她慌忙挪开身体,空出笔记本前的位子,“我……我不是有意看这个的,只看了一段,我还以为你在写稿子。”    裴自安坐下,虚弱地摇了摇头,看到宋晓神情恍惚,觉得实在不对劲,正想关了文档,却听宋晓嗫嚅道:“吴振豪曾经也是倪粤的客人。”    裴自安大惊:“你说什么!”    宋晓歉意汪汪的眼里再次红了起来,很快流下了几行泪水,可这回哭,她的逻辑能力分外想邀功,就连话都前所未有的流畅起来。  “我那天听到的是,倪粤在威胁吴振豪,如果吴振豪不答应,她就会把吴振豪读大学时,叫过小姐的事情抖落出来,我还听到她提到我的名字。”    “吴振豪怎么会……”裴自安情愿相信他和女明星不清不楚,也不敢相信那个老老实实的男人在他还是学生时,曾经有过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宋晓丝毫不意外她的反应,看了她一眼,只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我那天才骗了警察。”  竟然是这样……  裴自安震惊得几乎无法思考。    “说他和女星倪粤暧昧不清,总比让人知道他睡过小姐要好听吧?”宋晓的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哭,只觉无奈到极点,“那群工作人员也是这样传的,我干脆就借了去,将秘密遮盖住,我知道,他不愿让我知道那些,是真的在乎我,紧张在意我们的感情,可是他完全可以告诉我啊……”    裴自安顺着宋晓的视线,看向电脑屏幕。    某个段落,倪粤记录的是个呆头呆脑的客人,他之所以被大费周章地记录,因为他与众不同。  年轻害羞的男生,被朋友骗来会所来玩女人,可这位小男生根本连看风月场所女人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男生只干楞楞地坐在椅子上,那些性玩具他不小心瞄到了一眼,就已经满脸通红。  倪粤只觉得新鲜,就和他聊起来,这才知道他不过是导演系的大三学生,被朋友骗来唱歌。    倪粤对他印象很深,因为男生和她干聊了一个多小时,狭小暧昧的房间,充斥着浓烈的香和残剩的润滑剂味道,男生浑然不觉环境有多调情,还始终和她保持距离,一下也没有碰过她。    “还真有花钱聊天的傻瓜。”她这样说。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男生就是吴振豪!裴自安已经十分确信了,她直直地看向宋晓。  宋晓避开她的注视,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他了。”宋晓痛苦万分地捂住脸,“他死前我还和他吵和他闹,他一直道歉,却什么都不辩解……他可以和我说的呀,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很长的时间里,宋晓一直在小声重复“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不是不明白原因,只是生死两隔,只有她不愿也不能承认,那个男人是爱她的,一点也不想将不大光彩的过去暴露在她面前,甚至觉得情愿脏现在的自己,也不愿意脏曾经她非常迷恋崇拜的学长。    “你要去一趟警局。”裴自安暂时压下了所有躁动的情绪,一字一字道,“现在不是考虑他颜面的时候,警方的调查方向可能都完全错了。”  宋晓猛地抬起头,“我……”  “还来得及,”说着,裴自安一手抓起宋晓胳膊,从地毯上起身,一手将笔记本合好揣进怀里,“走吧,我陪你去。”    当裴自安听说吴振豪曾经去过会所时,并没有将重心完全放在未完成的性.交易上,而是在想,既然他们多年前就曾相识,那这两起谋杀案也许并非外界揣测的“情杀”这么简单,也可能不再限于娱乐圈中单纯的报复,而警方的调查说什么也应该延伸到七年前,他们以嫖客和小姐的身份初识的那个夜晚。    即使只是为了还倪粤和那些同样遭遇的女孩一个迟来的公道。  但只要能来,一切还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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