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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自安觉得她要说些什么,打破僵硬的沉默。  从她一进值班室,万冠男只打量了她片刻,大致从头到脚扫描了一瞬,就在脑中形成出了一张低廉的价目表。  隔着一张钢化玻璃桌,她坐在万冠男的对面,已经喝了纸杯里大半的水,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工作,她还想含几粒咀嚼片。    单人值班室不算大,尤其万冠男还在抽烟,几个烟蒂生命力殆尽,室内的新鲜空气也燃尽,裴自安终于皱了皱眉。  人到底戴着有色眼镜,各有偏好,她想,靳决抽烟破坏她家的环境,她连呛鼻的味道都不嫌弃。  似乎,余光瞄见了对面人的表情,万冠男也放下手机,记起了是她差人联系湖海资讯娱乐版,要求重新来一次文字采访。  趁着小朋友在午休,录制暂停,她总算不用摆出一张惺惺作态的脸,爽快地过足了烟瘾。    “为什么不跟舒旭复合?”万冠男开口就是这句话。  很奇怪的问题,裴自安想都没想过,她心下只说,如果凡事都能解释,那人活着还真是明白又枯燥。  “为什么要。”她反问。  万冠男面无表情地看她,“我和他并没有真的在一起。”  “我看出来了。”    万冠男有点不可思议,加深了眼神,“那你……”  “您似乎忘了我是来工作,而非闲聊。”  沉默了几秒,万冠男嗤笑一声,又抽出一支烟,点好时,将手肘一抬,轻轻松松地说:“来吧,你问。”  说完,她冲裴自安挑衅地吐了两层烟圈,都是很漂亮的弧度。  “我这次保证配合。”    访谈真的如她所说,很配合,很顺畅,万冠男不愧拥有支成熟的团队,她的受访内容时而幽默得体,时而规矩可爱,只不过裴自安经验也丰富,一听就知道都在套用模板。  她们不是没交锋过,万冠男其实能说人话。  还真是被什么套的很死……    “成稿后会给您经纪人抄送一份。”裴自安收起录音笔说,“我们主管的意思,会在过两天的微信公众号推送出来,主题……”  “这些不用和我说。”万冠男皱眉,不耐烦地弹了弹烟。  顷刻,一桌烟灰零星散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顿炒剩饭的采访,让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女人关系莫名缓和,万冠男几乎是用很真诚的语气说:“舒律师是个不错的男人。”  如果剔除掉两人没什么感情的话,裴自安认可这个说法。    “您应该当面和他说的。”裴自安起身笑了笑,正要走,却听万冠男含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呢。”她也从皮椅中站起来,朝一侧的窗前走了几步,拉开紧闭的玻璃窗,一阵热气汹涌而至,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转过身,逆着光,似乎笑得分外暧昧。  “在床上我经常和他说——”  “说他很‘不错’。”    一句割裂成两句的话,令裴自安挎起包的手微微一停,肩带也滑在手肘处,随后她麻利地一提,抬脚要走。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找你哥哥,你还会不会这样臭脸?”  裴自安身形彻底僵住。  欣赏着她的背影,万冠男步履轻快地走近,手指热络地卷起她的一小截发尾,还贴上鼻端嗅了嗅,低声说:“一个大活人,你要是听话,我肯定能给你找出来。”    这话说的实在是亲密,比要好的闺蜜还要得寸进尺,裴自安回过神时想,娱乐圈的人都这么男女不忌吗?  她转身回视万冠男,比较突然,头发吃痛地从万冠男手中挣开,同时,她也退了两步。  “‘听话’的概念是什么?”  万冠男一愣,没料到眼前的女人傻到无法“正常”沟通。    “再说吧。”她悻悻地扎好朴素的马尾辫,从一旁的柜子里掏出一瓶清香剂,往身上猛喷了好几下。  “麻烦死了!”她把喷雾掼在桌上,随后,就将裴自安往外推。  裴自安背脊微侧开,避过她的肢体接触。  万冠男哼笑,兴致乏乏地抽回手。    从值班室出来,绕过了一小道走廊,再一个拐弯就是中班教室,这个时间无人在,小朋友们都被老师带到寝室午休,走廊无灯,只尽头一扇白茫茫的高窗散进冰冷尖锐的阳光。  空气被缝制得很沉默。  幸好,墙上的色彩中和了空气中的冷色调,两边的粉墙上张贴着小朋友的手工艺品,她来时倒没注意看,这会儿着实被孩子的脑洞给折服了。    她几乎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驻足在一幅彩笔画前。  画的毫无逻辑,不是花草木屋,也没有人和动物,只有大胆的着色,甚至可以说颜色填充得非常极端。  几乎用尽了主色调去充斥每一角,不留余白,大朵鲜艳的颜色中,又有几笔黑色的主线条在图中穿插,然而并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可就是会被它吸引住。    “喜欢这幅?”身后的万冠男似乎在嘲笑,“熊孩子瞎画的,也不知道画的什么鬼东西。”  “我不觉得,没有经历条条框框培训,才有这样震撼的想象力。”  “哟,你还跟小屁孩成知己了?”  裴自安没有搭话。  她也曾在父亲手下学过绘画,大多是死板写实的素描图,她形容不出这幅图的意味,只从包里掏出手机,拍了两张。  右下角小得能忽略的字,干净而笨拙:曹念北。    “小念北。”  听到后面的两个字,她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可寻声一看,万冠男正往前走。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贴着最近教室的一扇门,像是躲猫猫,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胆怯地探了探头,随后又是一缩,可那纯白色的小裙子却暴露了她。  万冠男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往裴自安身前带。  “她就是你喜欢的‘画家’。”万冠男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    裴自安蹲在曹念北面前,正要摸她的小脑袋,却被她机敏地避开。  小朋友圆乎乎的脸上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两唇微微发青,下唇有一道明显的凹印。  是个防御心很重的孩子啊。  “北北,老师怎么和你们说的,要尊重人,不能这么没礼貌哦。”万冠男指着墙壁的彩笔画说,“这位姐姐很喜欢你的画。”  曹念北浅淡的眉毛微微松开,她先后扫了一下两人,视线停留在裴自安脸上。    “你真的喜欢?”小女孩声音细薄得如一线蚕丝,轻轻一碰就会断似的,可脸上镇定得却像个城府颇深的大人。  裴自安仰头看画,“是啊,撞色得很巧妙,我现在是画不出了。”她看着曹念北笑道:“像你这么大,我连有几种颜色都分不清。”  曹念北羞了一下。  “你还跟她认真解释。”万冠男不屑,“走吧,北北,现在是午休时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带你回楼上的寝室。”  万冠男无奈地使了眼色,大抵是脱不开身了,随后曹念北被她牵起往楼道走。    裴自安目送她们离开,直到拐入楼梯口,曹念北都在回头看,同时,女孩的小眼睛竭力睁得很大,眼白尽露得令人迷茫,甚至有些瘆人。  那该是个什么眼神啊……  她的目光大多只舍得钉在她的作品上,兴许有些自豪,酿出一种非常诡异的执着。  裴自安并没有多想什么,甚至还觉得,某方面展现超群天赋的孩子在性情上总要有些与众不同。    那天下午,她在办公桌前敲定好稿子,邮件发送出去后,随手打开微博PC端的页面,一则湖海资讯官微的实时状态被推送出来。  只是一眼,她浑身的血液像是受到了指引,“嗖”的一下直抵天灵盖,血管在脑中肆意碰撞出绚烂惨绝的烟火,天旋地转间,那行字和配图醒目得避之不及。    【突发!鸿鹄幼儿园女童坠楼身亡……】    血腥的几处被打码,曝光过度的一张照片显然是抓拍到的。  依稀能看出,黄泥被染得腥红一片,几株花苗也被压扁没了形,死亡的气息都要蹿出屏幕,而真正令她心跳骤停的,是不够仔细的马赛克露出白色的裙角,雕着漂亮的蕾丝花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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