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笑嘻嘻道,“你身上没什么要紧的伤,要不要喝点酒?”其实展昭身上的伤基本都是剐蹭出来的,再加上落地的时候实在来不及反应就掉在地上了磨出了一些伤口,倒幸好不是砖石,而是种了些花草的土地。展昭身体素质又是出了名的好,所以竟然无需忌口。 喝酒吗?展昭少年也曾闯荡江湖,自然也好这一口,现在到了此处,也无需时时警惕,便笑道,“可有什么好酒?” “别喝二锅头了,喝……葡萄酒吧?” 展昭惊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可是价值连城啊……” “什么价值连城,我可供不起82年的拉菲。”舒扬白他一眼,拿起两瓶放进推车,然后结账走人。 晚上舒扬叫了水煮肉片,炒了个青菜,红酒兑雪碧倒了两杯。展昭小心翼翼抿了一口,“这味道倒是甜的可恨。” “那你就不用兑雪碧了,直接喝吧。”舒扬夹了一筷子木耳,“算是给你接风了。你不知道吧,我其实特别喜欢展昭这个人,所以你来了我很高兴。” 展昭何时听过这么直白的表白,不觉红了耳根。 舒扬却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快吃。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你们那边儿好像没有辣椒的吧。唉……真可怜。” 展昭嚼了嚼,双眼放光,“这是何物调的味?果然痛快。” “辣椒呀。”舒扬看到展昭吃的开心,不觉也开心起来,“肉全都归你吧,最近我要减肥了。大学毕业之后就胖了……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可不能让学生觉得我胖。” “……你真的是去教语文的么?”展昭嘴角一抽。他总觉得舒扬有好多歪理邪说呢,“再说你也不胖。” “不胖???”舒扬尖叫一声伸出胳膊,细瘦白皙的胳膊伸到展昭面前,“你看看都有肉了!”随后就要站起来伸腿。 展昭连忙拦下那舒扬,“吃饭,吃饭。”那白皙瘦弱的胳膊上一点肌肉都没有,看起来分外柔软……展昭心下一紧。他不是没成过亲的毛头小子,二十四岁他娶了丁月华,也算夫妻恩爱了,可是月华难产而死,剩下一个骥儿,死时他甚至不在旁侧……他是笃定不会再娶的。可是在这异世里,他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不同的女子心动呢? 他这是……怎么了? 展昭是夜居然辗转反侧,他骗自己可能是辣椒吃多了燥火上行,半夜起来喝水,在他的坚持下他只在沙发上睡,铺盖都是现成的,否则一个女子在外边住也不方便。他隐约听到舒扬的卧室里有人说话,他知道那东西是“手机”,能与千里之外的人交谈,实在是奇妙无比。 舒扬的声音不大,应该是刻意压低怕吵到展昭,“你别扯蛋,我哪有对象……大学四年愣是没找着……相亲?你别逗,我才工作相什么亲。二十三就大龄女青年啊,能不能行了?现在的男生一个比一个矜持,就会玩暧昧,我也懒得和他们耗着,现在多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喔,婚姻大事,展昭决定不再听了,喝了水躺下,可是耳朵却依旧灵敏,将舒扬的声音听了个完整,“钱?我这儿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在这小县城当老师能挣多少钱啊?我这儿房租水电也不便宜啊,再者,教语文的都是死工资,我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补课都找不着人,第一个月工资还没发呢。要不是我大学那几本小说还赚了点钱我干脆就要饭去得了。可是念了这么多年书总不能回头啃爹娘吧?你也别上我这儿来了,没钱招待你……” 展昭心里一揪。原来这个姑娘不是富家千金,这房子是租的,看样子她赚的钱也不多,只是将将够她一个人生活而已……他一个大男人,怎能让一个女子供养呢?他在这儿住着,衣食都是她料理,却也不知银钱几何…… 所以展昭第二天早上站在舒扬卧室门口的时候吓了舒扬一跳,“我的妈,展大人你干啥呢?吓死我了。”舒扬蓬头垢面揉着眼睛,睡裙松松垮垮的,露出了脖颈锁骨,展昭甚至能闻到舒扬身上残余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展昭面沉如水递上巨阙。 “你……干啥?” “舒扬,你把巨阙当了吧……” 舒扬眨巴眨巴眼,“你没病吧?巨阙不是对你意义非凡吗?怎么能卖了呢?别闹。” “展昭来到异世,全靠姑娘帮助。衣食住行都花了不少钱。展昭虽然身无长物,但决不能让姑娘为难……” 舒扬挑眉,“你想多了。养别人养不起,但是养活展昭,我肯定能养得起。别苦着个脸了,巨阙收好。我要洗脸了。” 明天就是周一了,舒扬自然要认认真真备课。她不是班主任,只需要守着点上下班就好。在办公室备课之余码码字,也能挣点钱。展昭一来,她确实力有不逮,只能争取多写一点,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委屈她自小崇拜的展大侠。 书桌就在客厅,展昭坐在沙发上看一本《礼记》,为了认认简体字,却也还是忍不住看舒扬写字。舒扬长的是很漂亮的,本来不长的头发被她松松的扎在后头,像个兔子尾巴似的,脸盘露出来倒显得利落。脖颈露在外边,粉白细腻,展昭只瞥一眼就不敢再看。她低着头用小巧的笔写着什么,时而托腮深思。过了一个多小时,舒扬大概是备完了课,笑道,“展大人,你过来看看我的字好不好看?” 展昭便依言走过去,站在她旁边瞧她的字,那种叫什么中性笔,倒是极方便的,不必磨墨蘸笔,可是也不练腕力。舒扬的字虽然娟秀,却也很有几分风骨,“隽秀清正,不错。”随后问道,“你可会写毛笔字?” “当然会了,我大学还是书法社团的呢!”然后噔噔噔跑到卧室,从书柜底下抱出来一堆物件,看得出来是笔墨纸砚并毛毡等物。 舒扬说是会写,可是倒完墨汁也怵了,“你可别笑话我,我十来岁才开始学这个,说是会写也就是能写字罢了……不用描红的那种……” 难得看到舒扬这般扭捏羞涩,展昭不觉莞尔,“写吧,展某不笑话你就是了。”舒扬略一沉思,就写了刚才备课《岳飞传》里的那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一句。 “嗯,倒比描红的强些。”展昭挑眉点评道。舒扬忍不住一脚踹上去,展昭自然轻松躲开了。 “不是说不笑话我的嘛?”舒扬怒目而视,只是却没有半分威严,反而眸光盈盈流转,看起来分外傲娇。 展昭站在旁侧,拿了毛笔,略一思索,便写下了那句,“铁肩担道义,宝剑斩奸邪”,字体中正颇有力道。随后便笑道,“当年只愿一生如此,可惜现在做不到了。你那句话颇有道理,是何人所说?” “岳飞……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舒扬恍惚笑道,“岳飞是忠臣,是儒将,可惜遭人陷害惨死风波亭。人都说如果岳飞活着,宋朝就不会亡,我却不这样觉得。那时吏治已经成了那般,只靠岳家军又能如何呢?不能让人家活着死了都是错。” 展昭本想反驳,却又不知说什么。舒扬倒了杯果汁,喝了一口,“我对宋朝没什么特殊好感,那么一点兴趣全放包大人身上了,连杨家将都不太喜欢看。再往后就更恶心了,半点风骨都没有,早灭亡早干净,真不知道那么多人在惋惜什么。” 展昭自从知道了南宋的历史,就很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包大人之后才那么几年,大宋就成了那个样子。贾似道,蔡京,秦桧……展昭简直想找白玉堂打一架发泄一下对这些奸臣的痛恨之情。舒扬完全不知道怎么劝慰他,“你别生气……他们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除了这些人,你们后期的君主也着实有点膈应人。” 展昭控诉地看着舒扬。 “我的错。你们大宋君主很圣明……”舒扬立刻毫无节操地认错,“但是这个事儿吧……” 展昭深呼吸…… “好啦,别生气了大兄弟,出去透透气儿去啊。咱们找个好地方,我看我家这个地方着实有些憋闷,你成天闷在家里也不能施展拳脚,别弄得手脚都僵了。” 这话说的倒没错。展昭向来早起,鸡叫便起来或是练剑,或是打拳,这几天实在是手脚难受。 舒扬把头发放下来揪了揪恢复原状,对镜子涂了口红。 “不是,出去练拳为什么要涂胭脂?”展昭惊讶道。 “你出去练拳,我又不去练拳。女孩子任何时候都要注意形象的好嘛?”舒扬扬眉理直气壮道。 明明在家蓬头垢面,出去却一定要那么光鲜亮丽……不是很懂这些女人,哼。 这个小区紧邻一座小山头。一直走就没有什么人了,空气很不错,地方也空旷。舒扬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和一楼的大妈一起在这儿遛过狗。咳,现在遛猫……也差不多,差不多。 “在这儿练拳,你能放开,别再公园和大爷们挤了,再把人吓着。”舒扬掏出一块糖塞进嘴里,“你练,我看着。” 展昭深吸一口气,随后慢慢打拳。刚开始很慢,却是越打越快,最后根本看不清楚打到了哪儿。似有重复,但是又不尽相同,处处生变,行云流水……舒扬一块糖含在嘴里都忘记嚼了,一双眼睛盯着展昭,最后把糖咽进了肚子里。 “太好看了……呜……” “拳可不是用来看的。”展昭笑道。 “为什么我在大学学的太极就不好看……不好看还学不会……”舒扬蹙眉。 展昭挑眉,“你还学过拳?你身无内力,全然不是学过武的样子。”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有体育课。我本来就身体不好,还和人家学排球羽毛球?看起来太极最简单,也不用跑,当然就学太极咯。” 展昭饶有兴致道,“不如给展某打一遍?” “不!这个拿不出手!这个还没有毛笔字强呢!”舒扬往后躲。 展昭心中更添三分兴趣,正色道,“展昭虽然不才,但好歹还能教的起你。你一个女孩子独居此处,其实很危险。展昭若有一日回了大宋,你也要能自保才好。” 舒扬皱眉,吭吭唧唧摆了个起势,才打到白鹤亮翅展昭就已经在憋笑,打到揽雀尾的时候展昭已经笑的要背过气去了。舒扬恼羞成怒道,“笑!好笑吗?你叫人家打,还在这儿笑话我!你这个人!” 展昭强忍笑意道,“你确实不适合习武,若是要强身健体,还是扎马步,蹲梅花桩比较适合……早上起来跑步也是好的。” “算了吧……这么些年都没人能让我起来跑步,咱就不是那块料。”舒扬神色淡漠,看起来确实不爱锻炼。展昭虽然不赞同,但是这是人家姑娘自己的事,他也不好多管。 “听说轻功可以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是么?”舒扬问道。 “这个简单。”展昭见问,轻踏地面借个力,转身就上了身畔的柳树,只站在一根柳条上,再一纵身,直接跃上另一棵树,跳上电线杆,身形轻便宛如灵猫。 “你快下来!再电死你!”舒扬大叫。展昭笑了笑便跳下来,半点声音都没有。 “哎呀妈吓死我了。上树就得了,还上电线杆,你不要命了怎的?” “这个轻功,叫燕子飞。”展昭垂眼,“除了官家,你是第二个看到我这么演练的人。” 舒扬抬头看向展昭的眼睛,眉眼含笑,“舒扬荣幸之至。” 展昭透过她的眼镜看到她眼中的光彩,夕阳下她涂了斩男色口红的嘴唇鲜艳又温柔,他能闻到那种芬芳,他甚至很想一口咬上去。但是展昭没有。 一无所有的时候,莫要轻易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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