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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脑儿不错,在哪里买的?”  “外面卖的,都是转基因黄豆制品,最好不要吃。”  “那这个——”  “我做的。”  “你做的?”  “怎么,”我好笑,“不信?”  “你亲手做的?”   “对啊。”  “虾饺也是?”  “全是我做的。”我给他盛了第二碗豆腐脑儿,“我一般不吃外面卖的东西。”  他恍悟:“怪不得饼干不肯吃饭,原来是被你惯坏了。”  我看向饼干,“它不吃饭?”  不吃饭的小家伙刚从沙发上叼了个垫子,毫不客气地卧在上面,摇着尾巴看我们。  “我本打算给你打电话的,” 事儿先生为难地看着我,“你都给它喂了什么?它从昨天开始绝食,不吃狗粮,不喝牛奶,连闻都不闻。”  “牛奶都不喝?”  我不禁失笑。  伙食标准提高了,小家伙由奢入俭难。  它和墩墩,终于有了共同点。  思忖片刻,我起身从橱柜里找出一瓶米糊,递给事儿先生。“热好牛奶后,加一勺进去,试试看。”  他面露疑惑:“这是什么?”  “小米炒熟后加入黑芝麻、核桃和葡萄干,混合后磨成粉,助眠养胃,而且食用方便。饼干住的这几天,每天跟着我一起喝,估计是习惯了这个口味。”我摇了摇手中的玻璃罐,“还有大半罐,够它吃一段时间的。对了,你也可以尝尝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事儿先生:“......”  “对了,”我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事儿先生提着筷子的手一顿,“你发酒疯那天......”  我惊掉了下巴,“你跟踪我”  他打趣,“你喝得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直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儿,我不就成了嫌疑人?”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再说了,小区物业管理挺严,我必须讲出具体楼号和业主姓名,他们才肯帮忙查出你的门牌。”事儿先生促狭地笑,“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跟踪狂。”  “......”不是就好。    离开的时候,事儿先生很郑重地安顿,“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也很郑重地祈祷——  从今往后,千万别再跟这爷俩打交道了。    邵鹏鹏的电话来得非常突然。  因为是陌生号码,我根本没想到是他。  “宅宅?”  四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  我呼吸一滞,瞬间辨出他的嗓音。  记忆回到那个夏日,他孤寂的身影渐行渐远。再次听到他唤我“宅宅”,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我是邵鹏鹏。”  “我知道。”  许久,我问:“什么事?”  他好像轻笑了一声,“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他,我总是不知道如何应答才算得体,我总是那么慌乱。说多了,怕引起他的误会,说少了,也怕引起他的误会。  时至今日,竟然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似乎比方才还要轻松几分,“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我静默片刻,“你说。”  “大树爷爷来复查,是我接待的。”  原来是这样,我“哦”了一声。  脑子乱哄哄的。  复查,接待。  如此说来,他应该是毕业了,确切一点说,他研究生毕业,已经上班了。  “你不来看看吗?”  我自然要去。  几年前,大树爷爷体检时发现胃部早期病变。手术非常成功,不用放化疗,定期复查即可。大树爷爷是个倔老头儿,最怕麻烦别人,总是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回,从没给我打过电话。  邵鹏鹏继续说:“大树爷爷还认得我,跟我聊了一会儿。你的电话号码,还是他给的我。”  我不再犹豫,“我这就过去。”    一下出租车,我就看到邵鹏鹏,站在医院门口。  双腿有点儿发虚。  他正在低头玩儿手机,直到我走近了才猛然抬头,粲然一笑。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  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嗨。”  邵鹏鹏的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这个人吧,心里藏不住事儿,不会说谎,更不会假笑。闹闹曾经说过,关于假笑,有人虚伪,有人苦涩,有人灿若桃花,有人虚无缥缈,有人比哭还难看,至于我,属于没事找打型的,不如不笑,看着就来气。  笑完我就后悔了。  有什么好笑的。  事关邵鹏鹏,我分明笑不出来。  高考结束后,我屏蔽了有关他的一切。  他也在A城,临床医学,本硕连读。我从未想过去打扰他,就连幻想也是种奢侈——我们之间,横着一道深不可越的鸿沟。  老天待我不薄。  我们竟有重逢的一天。  哪怕只有一天。    他在前面带路,“大树爷爷一眼就认出我了,反倒是我,表现很失礼,回忆了好一阵子。你知道,毕竟很多年了......”  闹闹和邵鹏鹏,一度是爷爷家的常客。  大树爷爷能认出他,不足为奇。  即将走到电梯口,他突然驻足,“你现在,还好吗?”  嘈杂的医院里,他的声音很轻。  但我听到了。  他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遥远的,客气的,却又不失温柔。他以前总是对着我笑,也对着闹闹笑,他笑得越肆意张扬,我就越喜欢他。  苦涩从心里逐渐漫上来,一直漫进眼睛。  我实话实说:“有阵子挺不好的,现在好多了。”  我不想聊这个话题,也不想对他撒谎。  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了。  至少该保留一份坦诚。    下一刻,电梯门开了。  电梯间瞬间爆满。  他用身体护着我走进去,按下数字,逼仄的空间里,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们离得很近,他的白衣上有消毒液的味道。  第一次,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会记住这个味道。  电梯停在五楼。  他走出电梯,低声说:“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过去了。你朝这个方向,一直走到最里面,就能看到大树爷爷。”  我其实很想说点什么,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矛盾如我,同时期冀这尴尬的一刻赶紧结束,因为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如何更好。  很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三个字,用尽了我的全部勇气。  说再见太难了。  绝非潇洒转身,挥挥手告别那么简单。  八年前,我没能说出口。  八年后,我依旧说不出口。  他转过身,背对着我,“我其实,只想再见你一面。今天这个理由,挺蹩脚的。”  我知道。  我也是,太想见他。  我大可找个理由不来的。  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坚定,从容,毫不迟疑。他不曾为我停留,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我觉得很好。    大树爷爷看到我,呆滞片刻,恍然大悟:“是那个小大夫告诉你的?我就说嘛,他怎么会要你的联系方式呢.......”  大树爷爷不停抱怨,“那小大夫眼神儿也忒差了,比我这老头子都不如。还是我先认出他来的,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他说你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来往?你们上高中那会儿,不是玩得挺好来着么?你爷爷可是担心了一阵子,怕那小子把你拐跑了。”  我打了个哈哈,想蒙混过去,“那都是老黄历了,高中毕业以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你还别不承认,我当初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儿。”大树爷爷揉着下巴,眼中泛光,“断了联系才好,不瞒你说,我和你爷爷,都没看上他。”  “那小子见天儿,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说话也油嘴滑舌,没个正型儿的。男人生得那么花里胡哨,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靠谱儿。”  我心里默默反驳,大树爷爷您的那个宝贝孙子,明明也生得花里胡哨。  “刚才是我疏忽了,一个不留神,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大树爷爷摆出家长做派,“既然你们七八年没联系了,以后也尽量不要联系。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可得拎清,听懂了没?”  “.......听懂了。”  我倒是想拎不清呢,人家得同意啊。  大树爷爷喋喋不休,“男人长那么好看,有个屁用啊,就是用来招蜂引蝶、拈花惹草、骗小姑娘的,你可千万别让他的表面现象给骗了。爷爷是过来人,你可得听爷爷的。女孩子嫁人,一定得找个踏踏实实跟你过日子的,看我们家小选.......又稳重又老实,多好啊。”  “.......”  稳重老实......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大树爷爷埋汰事儿先生呢。  “那个小大夫今天值班,我检查得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走吧,省得他一会儿追过来,找你的麻烦。”  小树叔叔拿着检查报告回来,见我到,也是微微一愣,“易歌?你怎么来了?”  大树爷爷眼珠一转,发出指令:“你,给小选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起吃个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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