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科学的世界里,有一些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被定义为第六感,即先知、直觉,或者是,预言。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杨祁臻深谙子不语怪力乱神之道,在巨大的震惊后,他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并把这种第六感解释为他曾多次在白家人口中听过“水榭花都”,故潜意识里对这里有了想象。 但这种解释过于勉强,连他自己都无法催眠自己。毕竟,在还没有遇见白家人之前,他就做了那个噩梦……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爆炸,让他的脸色一瞬间苍白不少。 他,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在害怕,他想要逃避。 为什么要害怕? 为什么要逃避? 杨祁臻不想去追究,他只是遵从本能的去逃避那些——他,不能触碰那些,不能。 好了,不去想就好了,对,不去想。 天色有些晚了,水榭花都里的自动感应宫灯开始稀稀疏疏的亮起来。 白茶走在他身前,徐徐晚风吹着她的裙角,让她的长发有些散乱。 正是因为这样的走路方式,她并不知道杨祁臻的脸色苍白不少,也不知道在这迈出这几步的时间里,杨祁臻心思百转过。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这种氛围下,似乎显得有些暧昧了。许是因为这样,白茶开口问他:“会不会不习惯?”她的声音仍是柔和之中带着几丝沙哑。 “有点。”杨祈臻双手插进裤口袋,看着她的右手搭在左手上,极有规律的敲着。 这动作,既顺眼又熟悉,总觉着在哪里见过。 正在思考之际,杨祁臻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忐忑,在纠结。 然而,当他把目光移到她侧颜时,他感觉这莫名其妙的断定是错误的。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眼前的白茶,清冷孤寂得拒人千里之外,哪有人间烟火的气息?哪有喜怒哀乐的容颜? 这么一恍惚,杨祁臻突然感觉眼前景色在飞快变化,蓦地与他梦里的那些个场景重合起来。 熟悉的,水榭花都。甚至,他还知道,待走过前面的转角,可以看见未名湖。 “忘川河谷忘川院,浮沉瀑布浮沉居。忘川河与浮沉瀑布南北对望,正好与忘川院、浮沉居的南北对称相得映彰,故有此名。” 当幻听结束,转过转角,站在水榭花都里,隔着楼亭水榭、岸边垂柳,杨祁臻看见了未名湖一角。 暮色天空,沙鸥翔集,渔歌唱晚,秋水共长天一色。 未名湖,忘川河和浮沉瀑布汇聚而成的一大湖。白家老宅以它为圆心修建而成。 然,美景在前,杨祁臻却无心欣赏。 也是,谁会在脑子里突然冒出一段诡异的幻听后还能如常做事呢?当他下意识的忽略他这些幻听都与白家息息相关后,他开始思考要不要主动和林老预约一次。 “看来只能难为你继续在这里住几天了。”白茶看向未名湖的目光悠远深长,似在回忆祭奠,又似在竭力隐藏,“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来这么早。这一个月……”她停顿一会儿,又低头,惨淡一笑,继续走着,“或许现在来谈为时已晚。当初你答应入赘一事,我觉着你很在意。” 这是他来到白家后,第二次听到白家人这么说。此前,陆北辰和华灼都对他有过这样的担心。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在我看来,成王败寇,理所应当。另外,你也让我脱离了杨家,我为什么要在意?”杨祁臻说出自己的想法。 白茶逆着宫灯的光看着他,忽而一笑,那容颜像是昙花一现,十分震撼人心,她不知自己有这样摄人心神的美丽,还偏头思考了一下,笑问:“事关男性尊严,为什么不在意?” 不过,好像以前也不在乎。对啊,他这人,为什么要在乎呢? 非礼勿视。 杨祁臻撇头不去看她,但也只是撇开一会儿就又把视线放在了她身上,“但,那又如何?他们的想法并不是我的想法。我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白茶粲然一笑,声音轻轻的,澄澈一片的眼睛里无端的透出几分怀念,“也是。” 哪怕重来,哪怕不惜代价改变了相遇的方式,但在相同的时间,相通的地点里,这人说出的话,还是一样的。 光阴如水,一去不复返。时间最是无情。 杨祁臻敏感的捕捉到她眼底的情绪,怔然片刻,刚想问些什么,却听见她已经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看过资料,应该知道一些事的真相了吧?”她指的是一年半前的那场意外绑架。 杨祁臻不明所以,点头。 她笑了笑,道:“事关圈内名誉,我们在调查结束后就抹去了全部痕迹。但对杨家,我们并不打算放过。你想好了吗?” 杨祁臻笑着摇了摇头,“除了白家,我还能去哪里?” “陆家。杨家,在杨祁远继承家业后,你也可以回去。”白茶敲着拍子的手蓦然停顿,微笑着说出这些话。 杨祁臻摇头,“之前,白大管事对我说,族老会同意我可以不用加入白家,只需对你保持真诚就好。我当时就在想,族老会为什么会对我提出这个要求?” 见白茶似在思考,他轻叹口气,直言不讳,“其实,这是你转白忘笙之口告诉我的吧?为什么又不让我加入白家了?” 因为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我想,再试着改变一次。 白茶浅笑,那澄澈的眼神中闪过几分释然,“之前大病了一场,闲暇时梳理这些年来的思路,发觉在这局棋上,你还有杨祁远这条退路,我自然不能让你无路可退。” 杨祁臻心底沉闷,抿唇道:“你这条也不是绝路。我自愿。” “你会后悔的。”白茶不再看他,转身慢慢走着,“白家短命,四十而亡。我自幼身体孱弱,苟延残喘到如今,屹然嫌自己命长了。我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死,你加入白家,很冒险。” “那杜白呢?” “少絮不会死。杜白自然不会丧偶。” 对于白茶的如此断定,杨祁臻有些愕然。但眼下,还有比这断言更急迫的事。 “我相信我自己。你没有理由辞退一个愿意为你效力的有能力的员工。”杨祁臻的这句话倒是让白茶愕然了。只是这种愕然在白茶脸上转瞬即逝,片刻后就恢复了一片清冷淡然,“你说得对。我只是在为你好。员工也不能拒绝为员工着想的好老板。”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静谧。 “我们似乎都在坚持己见。”杨祁臻突然笑道。 “对。都有些固执。要不各退一步吧。你先试着执掌一部分白家姑爷的权利,之后再来说这件事?”白茶勾唇一笑。 从杨祁臻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到少女微微勾起的嘴角如天上的新月弧度,优美得仿佛一幅山水画,令人赏心悦目。在皎皎的月光下,少女的肌肤似乎变成了温润的白玉,当得起“冰肌玉骨”这四个字。 眼前人就是一幅画。 杨祁臻虽然对这幅画叹为观止,但这并不妨碍他和这幅只能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来形容的山水画之间的交谈。 他突然觉着,少女的勾唇一笑充满了以退为进的算计,而自己,似乎中招了。但他又似乎……甘之如饴? 完了,自己这个干妹妹太狡猾了,让他这个哥哥很没有成就感。 “我似乎中了你的套路。”杨祁臻失笑。 “其实,我原本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但总要尊重你的意愿。但总归,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白茶轻轻笑了笑,转身后,她又变得落寞。 然而,杨祁臻却只看见了她笑颜里那双装了亿万星辰的眼眸,灿烂无比,浩瀚无比,惊羡无比!就像是哈雷彗星七十年才能一遇,那漂亮的流星划过天际,令众生惊叹……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要不要再走走?”她说:“水榭花都的夜景很特别。这里的兰花经过基因改造,可以在夜间发光。” “嗯?”杨祁臻惊讶。现在科学这么发达了?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白茶道:“白家人的基因有些问题,所以我们在基因研究这块儿,无人能及。哦,喏,你看,开始发光了。很神奇吧?”白茶示意他去看墙角下的那株翠兰。 暮色下,阴影里,翠兰散发着荧绿色的圣洁光泽,仿若天神普度众生。 杨祁臻见证了神奇的一幕。当夕阳的余晖全部消失,当月亮开始散发太阳的光泽,当水榭花都里的宫灯全部亮起,他看见众多萤火虫,不知从何处飞来,成群起舞,亲吻着那些发光的兰花,似恋人在虔诚的祷告。 “很厉害。”他惊叹。 “很厉害?少熙初见这样的场景直接被吓哭了。”白茶笑道。见杨祁臻不解,她又道:“少熙是廷轩的儿子,八岁半了。” 八岁,那大约……五六年前吧,白家就已经掌握了植物基因改造技术? 杨祁臻感叹,“你们真厉害。” 白茶错愕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就把话说出口了,“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坦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她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补充道:“我意和周南风爆过你的料。说你小时候很闷……傲娇。” 她的话前后衔接十分自然,听起来不像是解释。但在杨祁臻看到她眨眼后就直觉她在解释。只是,无论是否是解释,她说的都是事实…… 杨祁臻突然觉着有这样以爆他黑料为荣的弟弟妹妹是他的不幸。 谈到了周南风和贺我意,杨祁臻便顺便讲了贺我意昨天打电话给他,说他们已经到湖南,正在去茶洞镇的路上。 茶洞镇,翠翠的故乡。 “小意说,你以前也去过茶洞镇?还去过宜昌市?”杨祁臻问。 “十三岁旅游时去过。我现在都还记得青海辽阔的草原和朝圣路上碧蓝的天空。十分神圣。”白茶面露向往之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纯净的景色。毕生难忘。”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 “对,很喜欢,就给我意和周南风说了,没想到他们还真要去这些地方。”白茶失笑。 “多走走也是好的。”杨祁臻也笑了笑,“小意现在的情况也很适合去旅游。她现在能适当和陌生人接触了。” “真好。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白茶看着他,故作轻松之态。 “对。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杨祁臻扬唇一笑,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那你呢?” “我?”白茶难得反问,随后清浅一笑,“说实话,我打小就反感一切非礼节性接触。之前是尤甚,现在……忍耐度已经很高了?” 听到她这么说,杨祁臻失笑,心情莫名的又好上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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