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时,贺我意和周南风这两个当事人累成狗,上车后直接瘫在了后座上。 杨祁臻开车,失笑,“怎么会这么累?” “心累。”周南风懒洋洋的,“要和那么多人说话,心累。” “对啊。和家里的亲戚还好说话。但一碰到爸妈的朋友……”贺我意在一旁还没附和完,就转了话题,“对了,二哥,白茶呢?” “她上了爸妈那辆车。小之源很喜欢她,一直要她抱,不给抱就哭。爸妈也让她留下来。所以,她今晚住在我们家。”杨祁臻回道。 “可是我想和白茶睡。”贺我意鼓着脸,可怜兮兮的,“我好久都没见她了。” “才一个多月没见。”杨祁臻拒绝。 “二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疼我爱我宠我的二哥了。”贺我意开始胡言乱语,“你不会是看上白茶了,想把她放在身边吧?” 杨祁臻有些窘迫和恼怒,淡淡瞥了她一眼。贺我意老实了,急忙以手掩嘴,“二哥,我错了,我乱说的。二哥,求原谅。” 手心手背都是肉。 杨祁臻轻叹口气,“你和白茶说,看她同不同意。”无论怎样,白茶肯定都是会同意的。既然如此,他还不如显得宽宏大量点。 回到家,白茶果真应了贺我意的请求,和她睡一个房间。 面对这结果,在晚上准备打电话给白茶前,杨祁臻特意发了条消息问她是否可以接电话。杨祁臻没有收到白茶的消息,反而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接通了电话,白茶就道:“大约只能讲二十多分钟的电话。等我意洗完澡出来,就要陪她了。” 杨祁臻正坐在电脑前啪啪敲着代码来缓解自己突如其来的高涨情绪,尽可能的声音维持平淡,“嗯。今天累吗?” “不累。回来的路上,伯母和我说,明天让你带我去附近的景区看看。怎么会突然让你带我去?” “伯母还没和我提这件事。应该是小意他们的主意。”杨祁臻惊讶片刻便忍不住皱眉。 这两个小家伙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对。我意之前还和我说呢,她说她明天要和周南风一起去长江乘船。我不去的话就让你带我四处走走。”白茶靠在窗前,轻笑。 年轻真好,什么想法都一眼可见。 杨祁臻却叹口气,敲代码的手速降下,改为轻轻抚摸着键盘,“既然这样,明天出去吗?” 小丫头果真是没有情爱的。这种事挑开了来说……她并不曾放在心上。 “你有时间?”白茶问。 “有。至少八月份都十分空闲,不然也不会待在家里了。”杨祁臻骤然轻松,轻笑,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子亲昵意味。 白茶听了,心里一凉,手脚也随之发冷,咽了咽喉咙,看起来略显苦涩,声音却依旧如常,“那就去吧。” 八月,磁器口,他们…… 天地玄黄,宇宙无情。命之一道,无情亦作有情解。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电话那头,杨祁臻百度着主城区附近的景点,一一删掉了解放碑、洪崖洞,默定了磁器口。兴许,还可以去陆家镇? “随意吧。我在这里读了三年书,一直都在学校附近转悠,没去过别的地方。”白茶看着自己的手,无论是张开还是合上,掌纹一直都在。原本是三条很简洁优美的线条,但生命线却出现了一条鸿沟和一条分叉。 鸿沟一直存在,分叉却是一年半前出现的。 没办法,既然改变了他人的命理,自己总得付出代价。 白茶说话间,有人发消息给杨祁臻。杨祁臻打开会话框一看,是华灼给他报平安,说他已经安全到家,后面还附送了一句状似埋怨的话,“我发觉这顿饭很不便宜。我从北京跑到重庆只是为了吃一顿饭,吃了又回来。来回的机票都够我未来一个月的工资了。” 不,你那是私人飞机,应该够你未来五十年内的普通工资了。 杨祁臻发了个“哦”过去,回的消息是:“他睡了。” 莫名其妙的又被喂了一嘴狗粮,杨祁臻面无表情的关掉会话框,想继续和白茶说话。但贺我意却已经沐浴出来,正在问她给谁打电话。 闻言,杨祁臻突然间升出小姑娘会怎么回答的期待。可还没等他期待多少呢,就听白茶道:“在给家人打电话。挂了?” 在给家人打电话。 很正确的一句话。毕竟,以他圈内人的身份来说,他和她的确是一家人了。可是…… “嗯,好。记得要早点睡。”杨祁臻有些失望的挂了电话。 他在小姑娘身上倾注的情感似乎有点多了。 以后,还是改改? 这边,白茶把吹风机拿给贺我意,在她吹头发时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还没有解释完之前的事呢。” “之前的事?之前什么事?”贺我意装傻。 “明天,你和周南风都要跑去长江乘船了,怎么不跑去橘子洲头看沙鸥翔集呢?”白茶靠在床边,单手敲着书桌。 “啊……哦~~~”贺我意佯装恍然大悟,忍不住默摸摸鼻子,“那个啊……就是这样啊。”一不小心瞥到白茶仍在似笑非笑的表情,贺我意真的怂了,暗戳戳移到她身边,略显紧张的神秘兮兮的问她:“阿茶,你感觉我二哥怎么样啊?” “不错啊。皮相不行,骨相不错。”白茶偏头看她,佯装不解,“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 “啊,呃……这个该怎么说。”头发已经吹得半干,贺我意关了吹风机,把它放进抽屉里,抓了抓头发,面露纠结,“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啊。” 白茶颇为好笑,大方道:“好,不生气。你说吧。” “我感觉你和我二哥挺合适的。”贺我意说完这话,纠结的看着白茶,生怕从她脸上看出生气的情绪来。 白茶不生气,只是略显玩味的看着她,“怎么会……这么想?” “啊……这个……”贺我意挠挠头,又抓着头发,哭着一张脸纠结了半晌,才小声道:“你还记得那次绑架吗?其实,我在上海警局醒来时,出现了一些幻觉幻听。那些幻觉很像我另外的经历,很真实。其中就有你和我二哥在一起了的话。我听到后一直很难忘怀,然后就……我坦白从宽了,你可别打我!”贺我意可怜兮兮的抱着她的胳膊。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没说。比如在接受心理治疗时,她和张医生说过这情况。张医生告诉她,这是她的心理防御机制,产生的原因是她太信赖白茶,才会让自己听到自己的心声。她在强烈希望白茶成为自己的家人,从而可以更加名正言顺的保护自己。 然而她还是想不通。因为,如果是防御机制,那她怎么会听到“周南风”告诉自己贺之源的名字呢?那时,她连大嫂怀孕的消息都不知道,更没有听他们提过将来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与之相比,她更愿意把这些幻听幻觉归类于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她想,既然那些幻听幻觉成功预言了贺之源的名字,那是不是也代表着,白茶和她二哥也是有可能的? 当这个想法破茧而出后,贺我意就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无比迫切的想要白茶成为她的二嫂。所以此前才有周南风对杨祁臻的询问,才有如今她对白茶的坦白。 白茶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闭眼,又睁开,又闭眼,最后在贺我意快要憋不住时才轻叹了口气。 天道是公平的。一个人的重来,代表着所有人的重来。 和她密切相关的人会在经历重大事件后想起前世。 她的这个猜测,还是应验了。 “先让我缓一下。”白茶又叹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院落里,昏黄的灯光与无边的夜色相映。可以她的视力,却能透过黑暗看到对面别墅里那隐约人影的面容。 不,天道看似公平,可是哪里公平了呢?命运看似无常,可是哪里无常了呢? 一切不过因果轮回这四个字。 “阿茶,真的很震惊吗?”贺我意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小风听了我的话也没这表现啊。” “那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啊,傻丫头。”回过神来,白茶无奈的戳着她的额头道。 前些天看到杨祁臻体检报告单上的数据越来越趋近于白家人的数据值,她那时真是怕到了极点。 她自认对杨祁臻的记忆封印万无一失。但那两份体检报告单却实实在在的打了她的脸,让她都不确定杨祁臻是否想起,以及想起了什么。 这般纠结之际,周南风和贺我意的生日临近。也算一举两得,她特意来一趟重庆。哪成想,会听到这个佐证她猜测的消息。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再改变一次? 贪心如何,惩罚如何,只要他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在乎? “说得也是。”贺我意心虚的揉了揉鼻子,“那阿茶,你现在觉着我二哥怎么样啊?” 白茶目光深邃的看向贺我意,“你再问一遍?” 贺我意更加心虚了,秒怂,对白茶求饶道:“白大人,小女子错了,我再也不棒打鸳鸯,呸,乱牵红线了。” 白茶无奈,轻叹口气,问道:“你没和你二哥说些什么吧?” 贺我意赶忙摇头,随后想起一些事,身体僵住,开始低头在床单上画圈圈,“就……之前问了一下二哥对你感觉怎么样……” 生活之所以被称为生活,就在于在你波澜不惊的道路上,总有人会给你意外惊喜。 “我意,我们还是睡觉吧。明天你和周南风去长江,我和你二哥一起。但只此一次。”白茶叹气。 翌日,因为安排,贺我意特意找了一套她新买的短袖短裤给白茶穿。而为了方便,两人都把长发扎成了马尾。 杨祁臻和周南风来贺家时,白茶和贺我意已经吃了早饭,正在逗贺之源迈着小短腿追着白茶要她手里的啃牙棒。 杨祁臻见了,眼前莫名的就浮现出白茶和一个约摸一两岁孩子玩耍的场景。他似乎还听到白茶叫那孩子的名字,“乐乐,乐乐,来追妈妈呀……” 闭眼,又睁开,幻觉消失,眼前仍是贺之源在追白茶要磨牙棒,最后小短腿贺之源跑不动,一皮肤坐在地毯上,泪水盈在眼眶,要流不流的,“姨一~姨一……” “啧,怎么这么聪明。”白茶被他这模样弄得心软,过去给了他磨牙棒,把他抱起来坐在沙发上,戳着他肉嘟嘟的小脸问:“你为什么不跑了呀?” 眼前的白茶如此温暖,杨祁臻的心却莫名的钝痛着。那种他欠了白茶好多的情感也莫名其妙的出现,让他情绪翻滚,只能暗自忍耐。 很多年后,杨祁臻再次回想这天,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脏钝痛。他总是在后悔那天他没有想起来,那样,就不会有今后的事了,不是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 他那时,看到她如此活力四射的温柔模样,只是莫名的就将她与梦里那个没有朱砂痣的白茶的身形重叠。 如果那些梦境都是真的话…… 杨祁臻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制止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荒谬想法。 四个人一起出门。杨祁臻先把周南风和贺我意送去码头,简单交代了一些事项才开车带白茶去磁器口。 “卫浅说你很重视家人。是真的。”白茶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窗外,轻轻笑着。 “只是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杨祁臻稍稍偏头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好像只有家人最重要。” 白茶再次看向他,笑了,笑容十分灿烂,令杨祁臻恍惚,不由得想到:真好看。 “的确。中国的氏族观念很强。其实,从血缘关系来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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