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西京各大酒肆的楼面都布上了彩缎，换上崭新的酒旗，大的酒楼也要在这争奇斗艳的场合里独占鳌头，将各种花团摆满台。其他当街开门迎客的绒线铺、香蜡铺、头巾铺甚至纸扎铺都摆出最花俏的货物在前，惹得那些小儿一路见来，一路叫，欢快不已。 胡中提议中秋那日，去占个好酒楼，说是许久未见西京如此热闹，应赏灯玩月，或听那笙竹歌舞。 唐覆白倒无所谓，说看公公的意思。 蔚饮寻思了一下，点头应下，乐得胡中笑逐颜开。 中秋这日很快就来了，西京府衙早早放假，午后一过，就有宾客赶赴酒楼畅饮。歌姬舞女不停扭动腰肢，一场接一场地开始助兴。 蔚饮特意叮嘱胡中要间小的厢房即可，胡中倒是办事的人，本来各大酒楼都已订完，他也有本事在西京最大的八川酒楼里找到一间正和蔚饮心意的。 黄昏三人就来到了八川酒楼里，等着开席。 酒菜未上，唐覆白就对胡中说：“你拿着这几个月饼出去玩儿吧，饿了再回来吃个宵夜，就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等胡中走了，唐覆白才说：“公公，近日可有再做噩梦？” 蔚饮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说，她会不会是对我失望了，所以不来找我了？” 这种话一般男儿根本说不出，她最近在他面前，越发像个女子了。 唐覆白安慰道：“前两日那道长也来做过法事，说是宅子不宁不是宅体的原因，也不见刘曹氏的亡魂作祟。” 蔚饮有些气馁：“不是刘曹氏的亡魂作祟，那他还做什么超度的法事？我看他道行不够。又或者是嫌给的银子太少，所以没有尽心去办。” 临近掌灯时分，二人听到一阵欣喜的惊呼声，低头往楼下一看，原来是街边结的彩灯纷纷亮了起来。 彩光流连，照得蔚饮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等那酒菜端了上来，蔚饮两杯秦酒下肚，便毫无顾忌地开始畅所欲言了。 “唐大人，为何还不娶亲？” “尚未寻得适宜的女子。” “有什么要求？”她以前觉得婚配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自己再没婚嫁的可能了，倒觉得女儿家若能嫁个意中人是极好的，男子也亦然。 唐覆白不知是敷衍，还是坦诚，只说：“无甚要求。” 蔚饮一副我明了的表情揶揄道：“没有要求之人最难伺候，任那媒人说得滔滔江水西边流，他也能从百般好处里挑出毛病来。” 唐覆白笑了笑，回道：“公公此话……也是实在。” 她借着酒意，仔细端详着唐覆白的面容，唐覆白也看着她。 她自问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这个人，应该是大家闺秀，还要才华横溢，样貌也不能输了去，脾性还要好，容他走千山涉万水也能一心相守……想着想着，她有点恼起来，恼这世间对女子诸多苛刻，想嫁个好男儿，也要如菩萨一般使人半句毛病挑不出。嫁了人也好，和离后也好，都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且看那枉死的刘曹氏，也让他们捕风捉影地怀疑是不是与人有了什么奸情。 或许不做公公，她永远不会有这番体会，做个男子的自由，是她还是女儿家时根本无法想象到的，想到这，她更想为刘曹氏讨回一个公道了。 于是她拍了一下桌子，振奋地呼了一声：“大人！”忽的就没了力气，一头扑在桌沿，醉倒了。 唐覆白刚想开口叫她，城那边的半空上忽然传来焰火升空的声响，他抬眼一望，那红与白的火树银花明了又灭，灭了又明，未等这一朵稀稀落落地燃尽，就有更多的焰火前仆后继地升上去。 “公公？”他叫道。 蔚饮约莫已睡着，只见她的身子随着呼吸轻轻地高低起伏着。 他看着她的身影，任由思绪在心底浮上来又沉下去。终于，趁那烟火和人声仍沸反盈天之际，他轻轻叫了一声：“姑娘。” 他的声音迅速被小楼外的喧嚣吞没，但心如深潭，也要被这当空的皓月照得清醒了。 当天夜里，蔚饮如何回的家，一概不知，但她再一次梦到了刘曹氏。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鼓起勇气走到了刘曹氏的面前，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也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唐覆白留了字条，说自己去修城墙了。 她就在屋子里转啊转，又翻又找，什么也没找到，直到唐覆白回来。 吃饭的时候，她喃喃地说了一句：“大人，你说刘曹氏的人头会在哪里呢？” 一旁站着的胡中一听，脸色就不好了。 唐覆白沉吟了一下：“许是埋了。” “既然人头对凶手没有用，那为什么要割下来呢？多费劲啊。凶手肯定满怀愤怒，才会这么做。” “也不一定，”唐覆白想了想，“如果是为了不让人知道死者是谁呢？” “那……刮花脸什么的也可以吧？”蔚饮说完，想了想不太对，又说：“也有可能既满怀怨恨，又不想让人知道死者是谁。” 说到这她觉得有些奇怪，有个地方她一直没有过问，便问道：“大人，既然那女尸没有头，如何知道此人是刘曹氏？” 唐覆白回忆了一会儿，说：“我不在场，后来应该是有人来认尸吧？不过你说得对，彭力夫不是说曹家人对刘曹氏都不太上心吗？怎么可能还会来认尸呢？” 唐覆白也认为这个是一个需要好好确认的地方，于是便柴胡中把彭力夫找来。问过才知道，当时衙门张贴了告示，刘曹氏的雇主才来报官。衙役到了刘曹氏的宅子里发现她的东西都还在，人却不见了。 其他走失了女儿或妻子的，来认尸时也发现对不上，再结合刘曹氏邻居的口供，大致认定了死者身份。 可这些证据在蔚饮看来，都太过牵强了。 因为刘曹氏平时也不与人结怨，她只好使出最后一招，让彭力夫去查一查刘曹氏的夫家的情况。 然而就在彭力夫启程的前一天，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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