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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往岭南的路上,有一架蒙着油布的马车白日飞驰,夜间落栈,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那马车已是灰蒙蒙一片,此际落日带着瑰丽的余晖正在缓缓西沉,马车前的帘布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小脸来,正是前往岭南寻亲的海儿,只见她拿了一只水囊递了过来,“姜大哥,喝口水吧。”  “多谢。”姜震接了过来,拧开水囊的盖子,一咕噜地便喝起水来。  海儿近乎痴迷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方道:“姜大哥何必这样客气。”  姜震未接话,却见海儿慢慢地挪了过来打算坐到车辕上,于是道:“你还是进车里去吧,虽然太阳快下山了,余热可是厉害,仔细着别中暑了,大概还要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到下一个镇上呢。”  海儿顿觉心里起了一点暖意,是的,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不是么?于是道:“不要紧的,我又不象小姐那样从小娇生惯养的,这一点点苦我还是吃得了的,更何况这一路上姜大哥都对我照顾有加。”  听到海儿提起任紫,姜震于是说道:“小姐她不是娇生惯养。”  海儿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不好,听姜震这样反驳她的话却是有些不悦,不由得咬了咬下唇,方道:“其实,其实小姐家里有钱,也算是娇生惯养吧。”  却听姜震摇了摇头道:“娇生惯养这个词用在小姐身上并不合适,任家是有钱,可是小姐她性情淳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海儿半晌默默无语,心里不觉得烦燥了起来,是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提到小姐,他总是处处护着她,凭什么?自己不过是身份比不过她,家里也没有她任家那么多钱罢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她,不能喜欢自己呢?  想到此处,海儿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来道:“姜大哥,你看看,这个荷包绣得怎么样?”  姜震低头去看时,却见是一支绣到一半的并蒂莲,嫩黄的花蕊,粉白的花瓣,花瓣尖尖上一点点粉红,然而边上却能看到一溜不齐整的针眼,还有那荷包的边缘也磨得有些起毛了,就象是拆了又绣,绣了又拆的,他有些诧异,却知道这绝不是海儿的作品,海儿的绣工一向很好,任紫的衣衫啊手帕荷包这些都是她和欣儿负责刺绣的,于是他说道:“配色倒是配得极好的,可惜还没有完工。”  海儿于是笑了起来说道:“姜大哥,你说话呀真含蓄,一句句都不肯得罪人的,告诉你吧,这个呀,可是小姐绣的呢。”  “什么?是小姐绣的?”姜震大感诧异,“小姐什么时候也会绣荷包了?”  海儿道:“这是小姐出嫁前一时兴起绣的,她打算送给三皇子殿下的,可是后来觉得没绣好就说重绣一个,叫我把这个丢了,我想好歹这也是小姐第一次的绣作,就留了下来。”说到此处,海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姜大哥,你觉得,是我绣得好看还是小姐绣得好看?”  姜震说道:“我知道海儿和欣儿都是一门好手艺,不过小姐这是第一回绣,能绣到这个样子,已是十分难得了。”  海儿听了得意地笑了,觉得如沐春风,却听姜震说道:“海儿,不如你把这个荷包送给我吧,我留着以后总是个念想。”  海儿顿时怔住,好半天等不到姜震再说话,却也不见他将荷包还回来,而是自己紧紧地抓在手心,她的脸色一白,半天方道了声“好”了,说完,她逃一般地回了马车厢,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哑得厉害,也不知道那声好字是怎么样说出口的,她的手指紧紧掐在手心里,却丝毫不觉得疼,他的心里只有她,只有她!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整个人疼得厉害,一直疼进五脏六腑里。  是的,刚才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拿那个荷包给姜震看的,她就是要让姜震看看,他喜欢的女人什么也不会,比不上她绣工好,比不上她心灵手巧,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形势逆转,竟然成了这样?海儿悚然一惊,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得这样丑陋?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嫉恨小姐了?她回答不了自己,一面拼命劝自己放开心怀,一面却又发现自己的嫉恨如影随形。  看见海儿回了车厢,姜震一直绷着的脸才松驰了下来,他又看了看手上捏得紧紧的荷包,似乎觉得那样娇艳的脸孔触手可及一样,可是随即他便想起,那样的容颜今生已经再无相见之日,想起那明媚的笑脸从此后只会仰望着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疼得难受,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收进了怀里,贴身藏好,那里暖暖的一块,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点暖,也足以宽慰幼年时的凄苦了,他朝着马臀上抽了一鞭,以期快些到达下一个城镇。  天黑之前,果然便到达了双湖镇,离岭南不过只剩下一日的路程,姜震找了家客栈,安顿好马儿,又点了些饭食饮用,海儿一直闷闷不乐,此际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用过晚膳后便回房了,姜震却起身去镇上走了走,想看看有些什么需要补给的,慢慢走着,眉头却渐渐地皱了起来,终于走到一处僻静外,姜震道:“我不是早说了叫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吗?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打断你们的腿。”  两个黑衣人应声落地,跪在了姜震的面前,“少主,请少主随我们回去见主公吧。”  “我早说过我不是你们的少主,我也不认识你们的主公,更加不想见他,你们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姜震冷声道。  “少主,若少主不肯跟我们回去见主公,横竖我们回去也是一个死字,不如就死在少主的手下。”一个黑衣人道。  姜震见他们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下暗自生气,便不理他们径直走去,这大半年来,这些人便一直不断地跟着他,叫他少主,叫他回去见他们的主人,他本就打算离开任家,省得为任家带来这些无谓的麻烦,却因为舍不得任紫,将离开之期一拖再拖,却不想后来任紫出嫁,倒是将海儿寻亲一事托付了他,自他和海儿出京之后,这一路来这些人更是如影随形,起先还打算将他弄晕带走,直到在他手底下吃了几次亏之后才变成这般软语相求,可他姜震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眼见着姜震远远地走开,两人只得起身,一个黑衣人问另一个黑衣人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另一个黑衣人无奈地说道:“哎,还能怎么办?只能悄悄地跟着呗,盼着少主早些回心转意罢。”  “哎,少主还规定了咱们不能出现在那个叫海儿的姑娘面前,害得咱们天天象老鼠一样藏来藏去的,真不爽。”  “少主以后就是咱们的主人了,要想小命长久一点就按他说的来吧。”  说到此处,两人想起头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为了解释他们的身份,那一顿拳脚挨得哟还真是痛彻心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无奈地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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