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志觉得自己做了个极甜蜜的好梦,事实上,自从他的母后过世后,他的日子一直是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而这样的日子,自从贵妃孙氏入鼎中宫之后更甚,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母后临终前拉住他的手说道:“志儿,母后走了以后,相信要不了多久,你的父皇一定会再立中宫,而他对你的爱也一定会渐渐淡泊,你要记住,一定要讨好他,要赢得他的宠爱,这样,你才能有安身立命之所。” 这句话,原来他的体会并不深刻,是的,一直以来,他的亲生母亲是当今皇后,他是嫡子,更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可是这一切,却在贵妃孙氏正位中宫之后被打破,孙氏所生的二皇子也就是他的二皇兄成了现任的嫡子,而且赢尽了父皇的宠爱,而自己这个过气的嫡子,只能够顶着这个三皇子的头衔一日日在宫中发霉发烂,后来,若不是他请命出战,在军中建了功勋,如今的自己又会在何处?也许是一堆白骨,也许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没用的皇子了。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他的母后说的是对的,他的父皇是一个寡情之人,母后故去后也没多久便扶了孙贵妃为后,然后呢,自然是“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了,说起来,连哭声也听不到呢,旧人都已经变成一堆尘土长眠地下了…… 可是他还得活得,而且还得好好地活着,讨好着他的父皇,赢得他的宠爱,然后,终有一天,他能够登上高位,江山在手,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就可以替自己的母后报仇血恨,就再也不用担心着哪一天惹怒了谁而变得一无所有,成为地底泥,过着卑微的、生不如死的日子。 在神志清醒的这一刻,他回想起昨晚发生在这书房里的事情,世上的事真是奇怪,他一直对任紫很不屑,甚至于为那样一个有着坏名声的女子强行嫁入府中而感到愤怒,他曾经想过自己绝不会碰她,也绝不会给她一丝怜爱,就让她在这王府里过得生不如死,以此来作为她不自量力的代价,可是昨晚,他竟然要了她,是的,他承认,有药力的作用,可是,他义王府少女人吗?他又不是没有姬妾?只要他出一声,外面的侍卫马上便会将任何一个姬妾送入他的房中,可是他竟然没有,而是宠幸了任紫,而且,他还那么怜惜她…… 想到此处,赵弘志的唇角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来,他坐起身来,任紫已经不在了,连同丢弃在地上她的衣服也一并不见了,此刻她应该是娇羞着的吧,他如是想道。 手撑在软榻边坐起,顺手拾起一边的衣服一件件穿上,眼光蓦地扫到一样东西,那是什么?他微眯了眯仔细地瞧了过去,是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他不禁皱了皱眉,难道说……不对不对,他赶紧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任紫的臭名声在外,天知道她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怎么胡天胡地,怎么可能是处子之身?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没办法骗人。 他步出书房,走到门口问侍卫道:“王妃呢?” “王妃回她的园子去了。” “什么时候回去的?” “半夜时分。” 赵弘志点了点头,朝他的中桂园行去,时候已是不早,该更衣上早朝了,自然也就没顾得上再问任紫的消息,反正下朝后再找她也来得及,他如是想道。 只是不知怎的,一颗心总是有些不安,可究意不安些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现在他知道了,登闻鼓一响,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凉了半截,就在昨天晚上,那个他一直讨厌的王妃,一直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无比温驯的王妃指着他的鼻子,毫无淑女形态地对他大声咆哮道:“为了你的大业,你情愿牺牲我们任家,为了你的野心,你可以不去救我爹,可你不能说,你还能还一个什么公道出来!”是的,公道,从来不是人家可以还回来,而是要自己讨的。 他知道在外面敲响了登闻鼓的是她,不用看他就知道,可是这件事,他该如何处置呢?她毕竟是他的王妃,是他义王府的人,为了她,抛却自己多年的隐忍,值得吗?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在这种被皇帝所猜忌的时候。 他缓缓转身看到大殿门口的方向,他知道,她很快就会被那些侍卫拖过来,然后匍匐在地,仪态全无,然后、就剩下满朝的文武看他义王府的笑话,想到此处,他只觉得自己生生被分成了两半一般,一半,冰冷刺骨,一半,热血沸腾。 大殿之上,响起了宦官尖锐刺耳的声音,“陛下驾到!”,百官们忙跪倒参拜,三呼万岁。 待平了身,皇帝的声音响起,“将适才敲登闻鼓的人带上来吧。”他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朕就想不通了,朗朗乾坤,竟然还有什么天大的冤枉不成?这大理寺、御史台、各州各府都成了摆设不成?竟然告状都告到朕的面前来了。” 大小官员忙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是自己辖下出了什么事故,暗暗思忖着万一出事,如何好推缷责任。 有人押着任紫上大殿来,任紫穿的一身极寻常的衣衫,头发略有些凌乱,却无损于她的花颜,脸上的神情却不卑不亢,赵弘志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只看着她缓缓走近,一直走到距离他大约有十步远的位置,跪下叩拜,“民女任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抬起头来。”皇帝在上面说道。 任紫于是微仰起脸来,朝中顿时议论纷纷,“咦,一个女人竟然也敢来敲登闻鼓?”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啊。” “有意思,真有意思。”…… 却听皇上说道:“你有何冤屈,竟然要敲登闻鼓啊?你可知,你一介民女,敲了登闻鼓,该当如何?” “回禀陛下,民女自然知道,敲了登闻鼓,律当处以极刑,但、民女之老父被判以斩首之刑,若不是洗诉冤屈,民女的老父死不瞑目,而民女也无颜再苟活于世。”任紫朗声说道。 一旁站着的卫政顿时呆若木鸡,他没有想到,任紫竟然会来敲登闻鼓,为了她的爹,她竟然情愿被处以极刑。 而另一旁站立的赵弘志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心而起,适才他在见到任紫的时候便觉得有些怪异,而现在,他知道怪异在哪里了,她穿的以前任家带去的衣衫,而不是王府里王妃的衣衫,她梳的是寻常女子的头,而非已婚妇人的发髻,还有,她自称的是“民女”,而不是“本王妃”,而此刻,他仿佛是头一回认识她一般,为了她的父亲,为了她所谓的公道,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子竟然会有这样的铮铮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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