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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慈略略沉默一会儿,才道:“没什么。王妃,咱们到了!”    我当怎么一直瞧不见青灵,原是她一直守在寝房门外。见我过来,忙急急上前,“公主可叫我好等。殿前的掌事姑姑早就过来提点了规程,就是怎么也等不到您。”    我将手落在她的掌中,缓缓进得殿中,待众人退下,屋中只剩我们二人,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淡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还叫我公主,待明儿见了诸宫夫人,可当心落了别人的口舌是非!”    青灵笑着走过来替我揉捏着肩膀,“是是是,王妃主子说的极是。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可要宽心些……王爷就要过来了!”最后一句,是她凑在我耳旁轻轻说的。    这丫头,明知我紧张,还偏偏不怀好意地提点。果真是从前惯坏了的,愈发无法无天了。    我们且自说笑着,忽听门外有吵闹声响起。    “什么天家高门,又什么礼仪之邦,孰轻孰重都分不得?难不成是为了给世人嚼舌根子做的路数么?”    门外,青竹一路骂骂咧咧,像是与人在争论什么。    “姑娘莫要再说了,我们中原有句话,家私不可外说!这话,有别人说的,也没姑娘说的,好歹王妃也是荣王府的一份子……”    “呵!一份子?你们那位殿下拿我们公主当他的王妃了吗?有哪个夫君会……”    这丫头性子烈,心里更是藏不住事儿,有什么便说什么,若是因为些不值当的锱铢小事,而惹起什么误会,则万万不该。思及此,我及时出言打断了她的话:“青竹,不得无礼!有什么话,你进来同我说,不要难为了府上的嬷嬷。”    本着初来乍到不欲多生事端之故,我这话说的也算委婉客套。    却在青竹进门后,赫然听见对方不紧不慢地嘀咕了一声,“蛮夷胡子。”    这次不等清竹开口,我摸索着拽掉喜服上的一颗珍珠,顺着声音的方向弹了出去。    “哎呦!”    “扑通!”    老嬷嬷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我持袖立在门口,虽未揭红盖,也难掩声音凌厉:“素闻中原周朝,最为持重仪礼,我北凉虽为荒戎之地,却也遵着圣人之道教化臣民,在该有的尊重上,绝不会为难他人。而今初入天家,便无故遭此羞辱……是否该向圣上讨一句公道呢?”    我言辞厉厉掷地有声,在该有的气势上,绝不会逊了半分去。    那嬷嬷听我之言,立时吓得舌尖打颤,边打着自己的嘴巴边道:“王妃菩萨心肠,是老奴浑说了,您饶了我吧……”    安慈姑姑在去得殿前片刻后,这会儿又折了回来,略有迟疑地向我开口,“王妃……殿下他……”    “有事?过不来了是吧?”我勾唇淡哂,反问道。    这个时间段,前庭的酒宴早就散了。百里荣宁一直没有出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安慈立时跪伏在地,“殿下也是不得已……淑容侧妃方才在游园内不幸落水,现下里情况不是很好……况且,她还身怀有孕!”    薄凉一笑漫过唇角,这理由,听起来真是滑稽。    扯下头顶的红盖头,一屋子灼灼红华阑珊入目,也不过一场盛景枉然。    屋内的氛围立时噤若寒蝉,除了我身边的青竹和青灵,其他人全部跪伏在地。青竹走上前,替我摘下大婚的凤冠。    我方看清发生在昭阳殿的这一切。    门口左右,各自跪着四名侍女,各个拜服在地,冷眼瞧着,像是我给她们施加了多大刁难似的。打前头眉眼舒和的较年长些的,想必就是分派给昭阳宫的掌事姑姑安慈了。    压抑的氛围僵持了一会儿。我方莲步上前,将安慈扶起,温言道:“姑姑这是为何?殿下亦是有他的不得已,我替他分担些尚不及,怎敢心生妄念?”    安慈起身,方敢抬头看我,这一看,竟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方知失礼,再次福身道:“王妃之貌,果然羞赧了世人!”    青灵闻之,面露喜色道,“这回你们看到了吧?还没有人,在见到我家公主之后,没被惊艳了去!”    青竹上前,将她拉开,眉眼仍旧冷冷地打量着安慈姑姑。    我知她所想。在她眼里,除了我们主仆三人,其余所有的人,均是王府之人。是与我们隔着心眼的外人。    只是这丫头难免意气了些,我终是嫁到了这里,归宿就在这里,还哪里能分清那许多?    我朝殿外轻轻抬手,道了句:“都起来吧!”又转头与安慈道:“时候不早了,我也想歇了。西苑那头,有殿下在,想也不用我费心什么!殿下既然传了话过来,你且回禀他,我这里无事,让他务必宽心。”    安慈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眉眼渐渐闪过欣慰的神色,“王妃好心性!奴婢,这就回话去!”    看了眼夜空,暮色四合,晚景微凉,偶有星光闪烁,倒是个晴好的夜晚。    我又平静道:“且连院子里跪着的嬷嬷,一并都退下吧!”    缓缓揉了揉额际,方转身向殿内走去,青竹随后掩了房门。    后殿内,菱花镜前。    青灵一一为我卸下钗环首饰,三千青丝如锦墨滑落,登时感觉轻松不少。    青竹闷声收拾着扑了一床的“撒帐”之物,稀里哗啦的干果碰撞声,不时回响在耳边。我的目光落在紫檀雕和合如意纹桌上,琥珀杯子满盛着合卺酒,僵放在那里。好多余的摆设。    对上镜子里愤愤不平的青竹,我笑道:“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何苦憋着?”    青竹瓮声:“王妃还笑的出来?殿下此举,是打算让您的面子往哪儿搁?新婚之夜,寝殿的门都未曾登过一步,摆明了……”    “摆明了是没将我放在眼里是不是?”截过青竹的话头,我边有条不紊地摘下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边道:“平心而论,这世间之人,谁会轻易将谁放在眼里?我信事在人为,又信来日方长,是以,才不会肤浅地忙着争朝夕!”    镜中慢慢映出青灵探过来的目光,两只眉毛似要攒成了一堆儿,“我虽不懂主子说的话,却也不明白,方才那凶悍的嬷嬷,敢当着您的面,如此出言不敬,您何苦与她废话?为什么不狠狠教训她一下,以示威严呢?”    一个老嬷嬷,按例该是在府中任职了不少年头的。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出言不敬,她的主子也未见是个聪明的。想想我说:“今日之事,我若严惩教训,气儿是出了,回头府里就会传出,王妃凶悍之类的言辞,怕也乘了有心人的计算。你当我那番话只是说给那嬷嬷听的?若料得没错,此刻,凡是长着耳朵的有头脸的主子,怕是都会听了去。”    青竹慢慢踱上前来,低声道:“主子指的是……殿下?”    把玩着手中精雕的护甲,我淡道:“不卑不亢是门学问。若把握的好了,便是圣贤常说的中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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