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卡

林眠在灯下坐了很久，一次次提笔又放下，总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又觉得什么都不该说。夜已经深了，妈妈一次次催他洗脸上床睡觉，她终于在那催促声中落笔，却只在那张淡青底色的贺卡上端端正正写上了：祝，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学习进步，心想事成。　　妈妈催的急了，说快点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呢。林眠边大声应着边把写好的贺卡认真塞进信封，用胶水小心封了口。犹豫了一下，又在那信封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TO 乔景行。　　可是这贺卡该如何送给他呢？林眠又犯了难。如果直接当面去送，怪不好意思的，并且若被别人看到了，怕是会传闲话。但是不当面送的话，又该怎么办呢。林眠想了许久，终是想到个好主意，就是把那贺卡夹到他借她的书里。这样就能借着还书顺便送卡了。　　可没想到的是，那本书在书包里背了好几天，都没有拿出来过。不是没有碰见他，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她一次次临到阵前就生了怯意，一直提不起勇气而已。　　女孩的心思层层叠叠细细密密，那小小的勇气外面总是裹挟着无尽的羞怯，那怯意湿漉漉温润润，总是瞬间就能把那簇酝酿了半天才燃起的小小冲动轻松浇灭。　　林眠一次次在心里为自己排练，思考着把书递给他时应该怎么说。是大方随意地递给他，对他说“祝你新年快乐”比较好，还是郑重其事地送给他，对他说“特地为你选的，希望你喜欢”比较好。这么想来想去，却觉得怎么样都不够好，要么会失了正式，要么会泄了心思。　　虽然这只是一张贺卡，但却是她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虽然那卡里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十六个字，却藏了她太多的心情。　　如此犹犹豫豫，竟是拖到了圣诞节还没把卡送出去。　　　　圣诞那天林眠挺忙，从午休时候就开始帮着张晗布置教室，往窗户玻璃上贴雪花，往灯管上绕彩色玻璃纸，到了下午放学，又帮着把课桌重新排成适合茶话会的“U”型，之后还要再最后彩排一遍舞台剧，以尽量保证晚上表演时候不出错。　　因为之前许诺一直强烈反抗，表示不愿意丢人现眼去演什么舞台剧，所以他们几个一共也没彩排过两次，台词都还不熟。好在林眠演金锁，一共也就六个字的台词，只要在夏依依演的紫薇说出“那真的是小燕子啊”之后，及时说出“小姐，她骗了你”就可以了。　　如此临阵磨枪，晚上的表演自然是漏洞百出，不过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大家笑笑闹闹气氛很好，这圣诞茶话会总也还算是成功。张晗直到最后一个节目表演完才敢卸下那口气，直说这文艺委太累了，真不是人干的，下学期一定要把这芝麻官辞了。　　林眠跟着忙活了大半日，也终于能坐下歇口气了。这一歇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书包里的那本书，犯起了愁。已经是圣诞了，所以如果那张写了“圣诞快乐”的贺卡今天还送不出去的话，也就干脆别送了，她这么想着，暗暗下了豁出去的决心，准备等会儿就去找他。　　如此想的入了神，夏依依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　　“你看见张晗了吗？我到处找她都没找到。”　　林眠闻言也四下看着，确实没见到张晗，不禁奇怪：“刚刚还在这儿呢，会不会是上厕所去了……”　　“都好一会了，上厕所也早该回来了。哎，去了哪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李老师这会儿找她呢。”　　林眠给夏依依出主意：“要不你去敷衍敷衍，就说张晗拉肚子了，李老师估计也没什么大事。”她这么说着，却依旧是伸长脖子四处看，在人堆里找张晗。　　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室门外走过，她就好似被电了一样，浑身一个激灵。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行动起来，拿起书就追了出去。只留下夏依依站在原地一脸错愕：“你这又是去哪儿啊？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对劲……”　　待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然喊住了他。　　“有事？”他应声回头，轻声问她。　　林眠真想说“没事，喊错人了”，可又觉得这样未免也太怂了。　　走廊上很冷，风呼呼地吹，她低了头抱紧怀里的书。可恨的是嘴似乎也被冻住了，那些在心里排演了好多遍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就是没办法自然说出。　　乔景行见她半天不说话，也不抬头，有点担心，走近了半步，低头细细看她。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她怀里抱着的书，于是问：“这书看完了？”　　“啊？………嗯……”林眠愣愣抬起头，傻乎乎地顺着他的问话回答。　　这走廊上是真的冷，风吹的脑仁都有点疼了。乔景行见林眠“嗯”完之后又不吭声了，心里不由有点发急，只得继续问：“你找我是要还书的吗？”　　林眠点头，把那本书往他那递了一点。乔景行赶紧接过：“你看书挺快的，寒假回市区，我再给你找两本。”　　“那个……嗯……”林眠终于抬起了头，看看他，又指指那本书，有点吞吞吐吐。乔景行却没注意到，因为在她抬头那一瞬间，他只看到了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头。没来由地，心突然拎了一下，原来她也知道冷啊，那还傻乎乎在风里站了半天不说话。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快回教室去吧，外面这么冷，别冻着了。”　　他说这话时语速比平时快，似乎还夹着一丝毋庸置疑的命令。她有点懵懵地，竟是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只是顺从地点头。刚要转身，他突然又喊住了她——“圣诞快乐。”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对她说。　　小小的欢喜从心底溢出来，好似春风拂过，含苞待放的骨朵“吧嗒”一声绽放成了耀目的花，那份欢喜亦随之膨胀成了甜蜜的满足。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