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

外婆见乔景行才去了市里没有几天就一个人回来了，自是奇怪追问。乔景行只说是想她了，别的一概未提。他说的也不算是假话，他确实是想外婆了。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祖孙两感情很深，这两年外婆年纪渐大，逐渐懒得挪动，所以每年过年也都不会去市里，都是女儿女婿赶着年三十回北邺。今年寒假乔景行回市区以前还劝了外婆好几日，让她跟自己一块儿去市区，然后过完年再一起回来。外婆只是不肯，说年纪大了换地方住不习惯，浑身不自在。还说反正统共也没几日，她正好留在家里洗洗弄弄，把菜买买。　　现在乍见乔景行因挂念自己提前回来了，老人自是惊喜，开心地合不拢嘴，直说这个乖孙没白疼。乔景行也是觉得自在又安心，每日除了看书和打球，就是陪着外婆说话或是被差遣去市场买东西。　　可快活日子没过几天，大年三十那天一早乔父乔母就拎着大包小包赶回了北邺。　　乔父似乎气还没消，而乔景行自觉没有做错，所以也不肯服软。父子之间完全无话，家里虽说有四个人在晃悠着，可经常只能听见电视声。连外婆都瞧出了不对劲，悄悄问乔母那父子俩是不是又杠上了。乔母叹了一声，心中满是无奈，其实这父子俩的脾气像极了，儿子有时候这股犟劲真是跟他爸一模一样。　　乔景行在家呆着浑身不自在，竟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于是找着理由往外跑，不是去打球就是去超市，每天好几次地问外婆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去买。　　这日外婆看到他又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家里乱转，心下也是无奈，于是跟他说家里的米快吃完了，又说了平日里吃惯的牌子让他去买。　　乔景行竟是如得了圣旨一般，立刻套上外套就出了门。　　老太太话还没交代完，忙忙地追出去对着那转眼间就奔下楼的背影喊着“去转盘边那家莲花超市买，只有他家才有！”，话没喊完孙子早已不见人影，只得到一个带着楼梯洞空洞回音的“哦！”。　　　　转盘边的莲花超市是北邺最大的一家超市，从油盐酱醋到家用电器应有尽有。一楼收银台外的一片区域还隔成了一小间一小间分租出去给人做各类小生意，所以老百姓日常所需的任何东西都能在这儿买到，每日人流量特别大。　　这几日过年，超市里的人比平日里又多出了许多，连购物的提篮都被拿完了。结账的出口几乎全开，可依然是每个出口前都排了长长的队。　　乔景行不赶时间，是以也不怵那一条条长龙似的结账队伍，只是拎了米慢悠悠地跟着人群往结账处走。　　路过饮料货架的时候，他又顺便拐进去拿了两瓶饮料。可就在那货架边相对人少的一个角落，他看到了两个人。　　嗯，北邺就是这么小，出门随便转转都会遇见熟人，何况是在如此人头攒动的莲花超市，遇见熟人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大大增高了。　　乔景行就这么一手拎着米，一手还维持着从柜架上拿饮料的姿势，看着那两人。那男生面对着他站，可是半低着头，看不清脸。女生背对着他，穿一件亮红色短款的羽绒服，帽子上有圈绒绒的白毛。她低着头正往那男生怀里看着什么，长长的马尾辫就在那圈绒毛上蹭啊蹭，看起来十分乖巧。　　两人似乎很亲昵，正愉快而专注地一起研究着什么物件。在乔景行的角度，甚至能清楚听见女孩子“格格”的笑声。那笑声极有感染力，让他听了都忍不住翘了唇角。　　乔景行敏锐地觉察到，今日再见她，自己居然不再会觉得尴尬，不再直觉想回避。而是如同见了一个老朋友，会被她的快乐感染，能够平静直视，亦想真心祝福。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也让他释然。　　只是即便如此，此时出言打扰他们似乎还是不太合时宜。他把饮料拿在手上，准备趁他们都还没发现他的时候，悄悄离开。　　那男生似乎觉察出有人在看他，突然抬起了脸，直直向乔景行看过来。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可又似乎在哪里见过。乔景行略一思索即对上了号，这好像就是五班上学期的那个转学生。　　他怔住了，难掩吃惊。　　关于这个转学生的特立独行和不受管束他也零星听说过，因为觉得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基本都是一听了之。是以现在，他实在是没办法将这个人跟她联系到一起。　　张晗察觉到了吴浪的异样，也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就看见乔景行愣愣地站在饮料货架前。　　不假思索地，她漾出了一抹大大的笑，自然又熟稔地打招呼：“嗨，过年好啊！”　　先用手指指指身边的吴浪，介绍道：“我们班吴浪。”随即又指着乔景行转向吴浪：“这是三班的……”　　“我知道，乔景行。”吴浪打断了她，眼睛迅速将乔景行从上到下扫视一遍，似笑非笑地又添了几个字，“高中部的名人嘛。”　　语调里的那丝阴阳怪气连张晗都听出来了，诧异地转头看了看他。　　“彼此彼此。”乔景行瞥了他一眼，不欲多言，转而看向张晗，带上了笑，“新年好。家里还等着我买的米做饭，我先走了。再见。”　　转身的时候，他顺便瞄了一眼吴浪的胸口。见他半开的皮夹克里探出了一个白色毛茸茸的小脑袋，顶着一对小小的尖耳朵。它正用小爪子努力地扒着夹克的拉链向外爬，那细微的“喵呜喵呜”声几乎被周边嘈杂的声音完全掩盖。　　乔景行挑了挑眉——原来是一只小奶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