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

校医已经准备下班了。正在收拾东西，一个女生扶着个比她高很多的男生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那男生身上还穿着篮球服，显然是刚才篮球比赛受伤的。就看他一瘸一拐地挪进医务室，满脸痛苦，五官都快皱在了一起，似乎伤的颇重。　　校医吃了一惊，赶紧上前帮忙。架着男生躺在了医务室的床上，心里想着疼成这样可千万别是伤到了骨头，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还没下班，不然真就麻烦了。　　校医问林眠：“伤在哪里？”　　林眠想了一瞬：“好像是左边……脚腕那。”　　校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把许诺的左裤腿往上拉。没想到指尖才碰到他，他就“嘶！”地一声喊了出来。校医手一抖，不敢动了。　　林眠也被他喊的心里一凛，只觉得有点奇怪。一路上明明都好好地，到了医务室门口他的伤似乎突然就“恶化”起来，疼得连站都站不直了。　　看他疼成这样，她现在也不好意思提出要走。估计就算提了，此刻校医也不会放她走。　　果然，校医转过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林眠：“估计是伤到骨头了，这不是小问题。同学，你去喊几个男生来帮忙，我跟学校打电话要车，赶快把人送医院吧。”　　林眠闻言一愣。　　尚未及开口，许诺已经急急坐了起来：“别别别，没那么严重，我就是崴到了。”说着还转了转左脚，证明自己的骨头没事。　　校医愣了一愣，随即脸一沉，吼他：“那你刚才叫什么叫！我都还没碰到你！”　　许诺随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校医心里带着一股气，下手真叫一个狠。一把拉高他的裤腿，抓起那伤脚就转着圈观察了一翻，还顺便捏了捏。　　随着他的下手，许诺爆发出一阵惨叫。　　校医眉毛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地把那伤脚又放回了床上。掸了掸手，不甚在意地说：“还真就是崴了一下而已。没多大事，就是有点肿。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隔壁拿冰袋给你敷一下就行了。”　　校医推门而去，许诺在床上侧过脸来，可怜巴巴看着林眠：“疼……”。　　“活该。”林眠懒得搭理他。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能听到球场那边不时传来的欢呼声。　　林眠不准备再回球场了。　　折腾了这半天，估计比赛也快结束了。送佛送到西，既然她都陪着许诺来了医务室，那就继续陪着他上完药吧。　　她在窗边的空椅子上坐下，靠着窗台发呆。　　阳光穿过玻璃，空气里一线线光柱，有细小的颗粒沉浮。林眠静静坐在那，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校服的袖子被撸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臂。她侧头看着窗外，侧脸被日光勾勒出阴影，而额前散碎的细发在阳光下变成了浅金的细丝。　　躺在病床上的男孩侧过了脸，静静望着她。　　很多年后，许诺依然会想起这一刻。会在某一个阳光正好的春日午后，想起那个侧坐在学校医务室窗台边的身影，以及那日阳光的味道。　　可在当时，他甚至连呼吸都恨不得屏住。生怕发出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惊了这美好，会让这一切瞬间四散成烟。　　看的时间有点长，或是视线太过专注。林眠有所察觉，偏头回望。　　来不及躲闪，四目相对。　　许诺的喉头动了一动，慌忙移开了视线。心里却不由一阵恍惚。　　“你是不是……喜欢他？”终于，他干涩的声音划破了四周几乎凝滞的空气。　　林眠骤然抬头，带着一种猝不及防被戳破心事的狼狈，震惊地望着他。　　震惊之后，一阵阵酸涩涌了上来，整颗心似乎都揪在了一起——竟是连许诺也看出来了。那么多人都能看出她的心思，他又怎会是真的无知无觉。如此说来，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该是拒绝的意思吧。应当是想着为她留颜面，所以拒绝的这样委婉，希望她自己能懂……可是，她是如此迟钝，居然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拒绝她……　　他拒绝了她……　　眼眶一红，林眠迅速扭过头去。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春日里香甜的空气带着阳光的温暖涌了进来。　　校医一手拿着冰袋，另一手拿着一个小瓶子走了进来。边走边上下晃动手上的瓶子：“我就记得还剩一点云南白药的，也不知道给谁放到另一个柜子里了，害我找了半天。这个治崴伤效果可好了。”　　许诺盯着林眠，多么希望在问出那个问题后，能得到她否定的回答。可是没有，她用表情回答了一切，她的反应肯定了他的猜测。　　“啪嗒”冰袋猝然被放在了那只肿胀的脚踝上。冰凉的刺激瞬间从伤处蔓延，直达脑门。　　他深吸口气，一拳擂在床沿——“操！真他妈疼……”　　校医瞥他一眼，表情轻蔑：“大小伙子这么怕疼……老实敷一会儿就好了。”说着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摊开面前的本子埋头做起了登记。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球场的方向隐隐传来了哨声，比赛似乎结束了。　　林眠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半仰着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诺感到口干舌燥，突然想起手边还有半瓶矿泉水，于是拧开了盖子一口气喝光了。喝的太急，一丝水从嘴角溢出，顺着腮帮流了下去。他抬手胡乱抹了一下，压下心底的那股莫名的酸涩，舔了舔嘴唇，豁出去一般开了口：“我帮你吧！”　　林眠一怔，回头望着他。　　“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开口。”他细细观察着她的脸色，猜度到，“是不是他装逼？没事，我去找他谈！”　　林眠看着他半撑起身子，一副撸袖子马上就干的架势，唬了一跳，连忙摆手：“别别别，我求你了，别捣乱，我不要你帮……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眠是真的慌了，真的怕许诺去找乔景行。　　他都已经表明态度了，许诺再这么一去找，不是逼得他把话挑明了说嘛。要是逼着他明明白白当面说出拒绝的话，她还有什么脸每天来上学！　　并且，还有俞晓晨。　　林眠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昂首挺胸走向乔景行的身影——那晃动着的马尾，一下一下，如同抽打在她的脸上，让她认清自己——他是那么好，确实只有足够优秀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吧。　　是她不自量力。　　“谢谢你。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许诺看林眠垮着肩坐在那，琢磨了一下她的那句“过去式”是什么意思。这一琢磨，生出了无数猜想，只觉得内心的气愤已经难以压抑，如果乔景行此时站在面前，他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手里早已空了的矿泉水瓶子被一下捏扁掼在了地上。　　“干什么呢！在这发什么疯！”校医瞪圆了眼，目带警告在他两脸上一转，“你们俩哪个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