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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赫兰人入洛阳城时,褚淮就在城楼上看着他们。  褚淮之前也没见过赫兰人,只是从书中和鸿胪寺的官员口中听说过他们。赫兰人和汉人在长相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最多是鼻梁高了些,面容轮廓刚硬了些。    “这赫兰人的队伍还真是长,居然一眼望不到尽头。”被他找来帮忙的小吏感慨。  “一会可千万别记错数了。”褚淮笑道,笔墨纸砚早已准备好,他亦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狼毫。    尚书台六曹之下的书吏、算吏被他借了不少在这,这些人会以最快的速度记下通过城门的赫兰人的数目、所携带马匹的多少、随行辎重、贡品。    而褚淮则对照着他所了解到的赫兰人衣饰、和提前打探到的赫兰权贵的长相,来判断此番入京的赫兰贵族究竟有几位,分别是什么身份。    没人知道褚淮究竟是要做什么,不过既然是他吩咐的事,这些人老实听着就是了。这倒不是因为褚淮有多大的权势可以让他们俯首帖耳,而是他一向让人觉得可以信任,所以这些小吏听从他的命令已成了习惯。这少年仿佛天生就有种应该站在庙堂高处统领百官诸僚的气势。    赫兰车队用了一个时辰差三刻的时间从洛阳西城门通行而过,饶是褚淮并不精通算学,也看出了不对劲。    “赫兰派来的军队一如旧制,仅五百人而已。”  “马匹一如旧制,仅一千二百匹。”  “赫兰人携带长剑三百四十七把、□□一百一十七把、长矛二百六十一把、长弓短弓共一百三十把。”  “前来的赫兰使臣有左贤王、左大当户、右骨都侯、颉弥单于王子,与其之前向鸿胪寺上报的名单一致。”    前朝之时在番邦朝贡的人数、马数上做了重重限制,大宣沿用前朝旧制,只不过盘查的并不严厉。但这一次赫兰人竟然意外的老实。  不对。褚淮摇头。    “他们携带的辎重……”终于有算吏皱着眉报告,“数目很奇怪。”  看出来了,这一次赫兰人携带的东西实在多的吓人。    “就算是要上贡,也不至于要交出这么多的贡品。”褚淮望着赫兰人扬起的烟尘,“他们是带着大批的货物,想趁此机会在洛阳贩售呢?还是带着兵刃,想借此攻占皇宫啊?”    他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让其余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如果赫兰人的目的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吓人咯。    “他们应该不会携带兵刃的。”褚淮又笑了,“从雁门关至洛阳,一路多少关隘,赫兰人怎么可能真的将武器乃至军队偷偷运进了我宣人的疆域而不被人发现呢?”    书吏算吏们以及在一旁听着的城门卫兵们都庆幸得纷纷称是。  “虽然看不见那些被皮革遮住的东西是什么,不过……”褚淮找到了其中最老也最精明睿智的书吏,“您能凭借留下的车辙大致推断出他们所运的货物么?”    老吏是客曹属下负责接待番邦的人,和这些胡人打的交道最多,他由褚淮搀着慢慢下了城楼后,蹲下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许久,说:“车辙乱了,我也看不出什么。不过胡人来中原,携带的多半只是些兽皮、金银之类的东西。这车辙……和我从前所见的胡人车辙并无什么不同。”    “还真是想要在洛阳贩售货物么?”有几个人笑了起来。  褚淮这次没笑,他看着车辙,目光意味深长。  “辛苦诸位了,”他抬头对这些人道:“改日我请你们喝酒。”    不少人笑着说好,有几个同褚淮关系亲近些的还打趣说褚淮从前不嗜酒,现在却张口闭口就是“酒”字,果然是长大了云云。  这些人散去后,褚淮站在原地等了会,又来了一群人。    新来的人不比方才的小吏,他们各个身穿儒服或官袍,每一位都是气度不凡的士人,此时聚在一起,就连路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诸位师兄、世兄、义兄——”褚淮相当给面子的趋行几步上前,朝这些人长揖。    为首之人在他抬头时毫不犹豫的对准他的额头敲了一下,“你这厮乖巧有礼的时候,往往是你有求于人的时候。”  “或者做错了大事的时候。”有人补充道。  “或者想要算计人的时候。”又有人补充道。    褚淮一肚子坏水是谁都清楚的事,然而他……竟也意外的交游甚广,有一大堆虽说不能为他两肋插刀但至少也可以帮他几个小忙的朋友。    这些人互相打量着对方,彼此间都有种微妙的感情,恨不得马上问一问身边人——  你是怎么认识阿淮的?  咱们算是一块倒了八辈子霉吧。  算了,毕竟认识阿淮这么多年了,该护着的时候还是得护着的,你猜这小子这回有什么是要求咱们?    褚淮给了他们眼神交流的时间,然后才道:“我来给诸位,送一份机缘。”  这些人中,有的是褚淮的同门,有的是他结交的世家子,有的是与他共事的同僚——他们分布在洛阳城,每一个都是手中握有些许权利,但又不至于太惹眼的年轻人。    咦,不是来求人的么?这些人齐齐露出懊丧的神情。  “好吧,我是来求你们的。”褚淮认输了,“想必赫兰人入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劳烦各位替我盯着他们。”    “盯着?”  “阿淮你要做什么?”  “是陛下的意思么?”    “对,仅仅只是盯着他们,我想要知道这些赫兰人在洛阳期间拜访了谁,去了哪,进宫面圣了几次。”褚淮有选择的回答:“至于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赫兰人此番进京别有目的,若是真的能让咱们查出来——”    “就能将洛阳搅个地覆天翻了!”  这些渴求机遇,又自命不凡的年轻儒生们最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只等着乱中能青云直上。  只能说洛阳水太深,出头太难,将一干年轻士子都逼成了疯子,无时无刻不想着兴风作浪。    不过疯子中也有几个谨慎的,“阿淮你是从哪得到消息的?又是谁在幕后驱使着你——”  褚淮并不想告诉他们太多,犹豫了下,丢出三个字,“南皮侯。”  =================  魏琢在赫兰人进宫拜谒天子时,悄悄的同南阳公主一块去瞧了那些胡人几眼。  她们藏在一处高楼上,极尽所能的远眺。但也还是没能看清胡人长什么模样。    这也是没办法了,天子亲自接见赫兰左贤王,周遭自然得戒严,不然闹出什么乱子了可如何是好。    “据说胡人高鼻深目,可我在这怎么看得清哪。”南阳抱怨。  魏琢看她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阑干外,赶紧拽了她一把。    “那个是六兄么?”南阳指了指。  “显然是。”  “那个正向六兄行礼的人就是赫兰的……什么王?”  “左贤王。”    “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姿甚是挺拔,想来也是个英武之人。”  何止英武,魏琢冷笑。    前世这位左贤王最终夺了兄长的王位,降服了西域,还带领着兵马南下中原。期骁勇善战程度,世上少有人能匹敌。    魏琢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这位她前世恨得牙痒痒又怀着几分敬畏的人,这么远远看起来,左贤王似乎也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三头六臂没有青面獠牙,半点也不像是恶鬼。    对付不了赫兰骑兵,但如果杀了左贤王,是不是也能救很多人了……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动手的时候,百步之外的左贤王忽然抬头,往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魏琢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隔着这么远,左贤王没道理看清她是谁,也绝无可能猜到她方才心里在想什么。然而他这一眼,就让魏琢感到害怕,就好像有一支箭凌空射来一样。  她没了再陪南阳看热闹的心思,匆匆回去。    然而那天午后,她才哄着阿络睡下,便有侍女迎上前,欢喜的告诉她,“赫兰左贤王赠送了婕妤一件厚礼。”    是件狐裘,且是难得的白狐裘。说是赫兰人从极寒之地猎来,珍贵非常。  侍女们都很是艳羡欢喜,而魏琢手一抖,将狐裘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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