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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淮听说余翁是上谷人,他北上时刚好也曾路过上谷,便同余翁说起了在上谷时的一些见闻。旁边不少奴隶也纷纷上前,向褚淮询问自己的家乡,他们有些是渔阳的、有些是代郡的,有几个甚至是北平、昌黎郡的人。    褚淮自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但又不忍叫他们失望,便只含糊说大宣国泰民安,想来他们的故土也风调雨顺,他们族人也能够平安度日。  还有些人则拉着褚淮说起了自己的家乡,大概是久未倾诉,说到动情处时不仅呜咽。远处有人吹起了胡笳,其声幽怨绵长。    褚淮并不曾流露出不耐之色。他身处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就这么默默听这些奴隶们用各自的乡音絮叨着一些再琐碎不过的事情。  这样一来,他回帐篷的时间就迟了。不过他倒并不介意,反正他也没什么大事。虽说明日要陪赫兰单于围猎,但他不过是个小角色,缺席便缺席了。    云翳被风吹散,月华短暂的清辉照亮他了脚下的路。真好,这样就不担心跌跟头了。褚淮加快了脚步。  然而一抹诡异的人影闪过,让他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那是个熟人,是这回使团中的副使之一,被常焜派来的中常侍庄龚。    这不是褚淮第一次看见庄龚半夜游荡在外了。褚淮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他身后,随他绕过一道道帐篷后,看着庄龚走进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地方。  他记下了这个地点——左贤王帐。    之后一连几日,褚淮都试着跟踪了庄龚一段路程,每一次,他的目的地都是左贤王帐。只可惜王帐附近有重重护卫把守,褚淮没法靠近,也就摸不清庄龚密会左贤王,究竟所为何事。  思来想去,褚淮还是将这事告知了主使吴襄。    吴襄惊异的神情不似作伪,可见他是真的不知这事。  “庄龚那阉人果真趁夜私会左贤王?”  褚淮郑重的点头。    他已经猜到自己多半是卷入了某场阴谋之中。他不知道庄龚谋划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在洛阳的话,他也许不会如此好奇心盛,也懒得多管闲事。然而在赫兰这样一个让人不安的地方,他不能再对庄龚的异常坐视不理。他们身处同一个使团,若是庄龚做出了什么蠢事,可能会牵连到他们从洛阳来的所有人。    “当初陛下给我们的旨意中,并没有说要我们同左贤王联络,只说与单于协定互市、和亲之事。”吴襄蹙紧眉头。  褚淮倒是能猜到庄龚想做什么,毕竟他是知道褚淮和赫兰人勾结之事的。    现在看来,那个和大宣天子勾结的赫兰人只是左贤王,赫兰单于对于两国间的秘密协定都是蒙在鼓里的。  可这个庄龚若真是代表宣天子与左贤王议事,那他也太不小心了些。就连褚淮都能发觉不对劲,这王庭的主人难道觉察不到什么端倪么?假设单于知道了自己弟弟与宣帝私下有勾结……想想都觉得吓人,那势必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但吴襄为人沉稳务实,并没有因褚淮几句话就轻信了他。  “如果你想要求证,那我劝你尽快。”褚淮看出了他的犹疑,“这事背后如果真的藏着阴谋,等到咱们慢慢悠悠的找处证据时,可能就来不及了。”  ===============  庄龚坐在帐内发呆。  他是个貌不惊人的老宦官,长着一张既不算丑也谈不上好看的脸,略微下垂的眉,稍显苦相的唇角,整个人看上去不够精神。很少有人可以一眼看出来,这个成日缩在角落里的老阉人,是大宣宫闱中少数几个做到了中常侍之职的宦官,是常焜的心腹。    庄龚是看着常焜长大的老人,他不被常焜信任,那就没人值得那位皇帝推心置腹了。他这回来赫兰,是带着大宣皇帝陛下的密令。  只可惜,事情有变,许多事他不得不提前来做。    夏末的草原,即便在夜晚温度依旧不低,可庄龚面前却燃着一只火盆。他将几份写在雪白纸张上的信笺投入盆中,死死盯着,火光在他眸底扭曲、跳跃,直到烈焰将信吞噬,他才挪开目光。  “陛下啊……”他长叹。    收好火盆后,他走出了营帐。比帐内凉爽了许多的夜风立刻扑了满怀。他拢了拢身上不起眼的黑袍,顺着那条熟悉的路径走去。  草原狼卫夜巡时的影子会提醒他,这里是王庭,他必须得步步谨慎。他小心翼翼的藏在黑暗中,避开那些人,步子又快又轻,浑不似个老人。    但他这样小心了,还是有人尾随在了他身后。  褚淮作为年轻人,远比一个老人要灵敏。更何况他跟踪了庄龚这么些天,早就熟练了。  他身后还有几个由吴襄调拨过来的人,据说曾经在军中任职,身手了得。吴襄信不过他的一面之词,那就得多找几个人去证实褚淮所言非虚。    褚淮走在最前头,遇上转弯或是该躲开巡兵的时候,他还会比个手势给身后的人。  但今夜其实并不宜跟踪,月色太暗了,穿着一身黑袍的庄龚几乎融入进暗夜中。有个人不慎猜到了一从深草堆里,惊到了夜行的老鼠。    庄龚年纪虽大,耳朵却还是很领命,褚淮看见他背影略微僵硬了一下,顿时明白坏事了。  庄龚没回头,依旧大步往前走着。但速度却越来越快,褚淮明白他是想甩掉他们,赶紧追了上去。    这一次既然惊动到了庄龚,就干脆将他直接拧送到吴襄面前好了,褚淮担心打草惊蛇后这人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然而绕过几个帐篷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输给了那个老家伙。    庄龚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同伴也不见了。  最可怕的是,这一带他不熟,不,是完全没来过。  确信自己折返回去也找不对路后,褚淮咬着牙往前走。    也不知这里住的是那位贵人,褚淮看到了灯火,走近后,嗅到了香料在焚烧后的醉人气息。  这里怕是女眷的居所。他脑子里即刻猜到了这点。还未来得及回想是哪位女眷,他便迎面看到了两个女奴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褚淮忙躲到一旁。    然而女奴走过时,带着一阵香风。从西域远道运来的苏合香有价无市,也不知她侍奉的是哪位贵妇人。长期站在烧着名香的帐篷里,自己的衣角都沾染了浓郁的香气。  但这不是褚淮喜欢的熏香,在女奴们走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女奴飞快的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其中还有个是熟人,正是那天被褚淮在烤羊宴上气走的美人。那天褚淮还毁了她一件丝绸裁成的新衣。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女奴指着褚淮,当即破口大骂了起来。    骂的是什么褚淮听不懂,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千万不能拿女人的裙裳首饰还有胭脂水粉开玩笑。  最终褚淮被闻声赶来的护卫扭送到了一个女人面前。在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褚淮蓦然猜到了自己现在身在哪里。  原来他闯到了赫兰单于的后宫了啊……    那个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女人,生得明艳动人,她穿着左衽胡服,长发却如汉人一般盘成优雅的高髻,因为夜深的缘故,她已经洗去了年少的脂粉,然而那张并不年轻的面容依旧美的让人过目难忘。  褚淮在第一眼看到这女人后,也就认出了她的身份——两代赫兰单于的阏氏,西域女奴出身的呼朵阿。    “我无意惊扰阏氏,只是丢了东西不得不寻找,这才不慎迷路。”之前苦学胡语的好处体现出来了,褚淮一看对方面色不善,赶紧用不算标准的赫兰语解释道。  女人轻轻笑了笑,就好像长辈听到孩子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她缓步上前,抬起了褚淮的下颏。    那股浓郁的香味几乎将人吞没,褚淮呼吸一窒。  “好漂亮的小孩子,真是让人舍不得杀掉呢。”呼朵阿说。    她用的是汉语,且十分流利。在说这句话的同时,那个害褚淮被捉来这里的女奴乖觉的献上了一把鞘上镶嵌着宝石,做工精致的短刀。呼朵阿拔出刀,灯下刀刃的寒光向褚淮证明了这把刀的作用绝不仅仅是为了装饰。  “阏氏要我做什么!”在呼朵阿用刀尖点在他脸上后,褚淮飞快用汉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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