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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沈盼所在的院落,苏曜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不能操之过急,他对自己说,要给她时间。这一次的情况比前世已经好多了。俞慧的病情正在好转,沈盼也知道了他的心意。至少他们之间还没有障碍。    苏曜稍微平复心情,来马厩找钟定。    钟定和他一样爱马成痴。苏曜来时,他正在为心爱的坐骑刷毛。看到苏曜,钟定先是惊喜,接着又像想起了什么,故作平静地说:“来了啊。”    苏曜点头,又对他说:“我马上就要押运粮草回徐州了。”     钟定目光炯炯,嘴上却很平淡地“哦”了一声。    “让你留在兖州,你是不是有点怨我?”苏曜问。    钟定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有些纠结。许久以后,他叹了口气,闷声回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再说小娘子这边也确实需要人保护。”    钟定如此通情达理,倒让苏曜有些诧异。    过了一阵,他才接着问:“想参战吗?”    “咦?”钟定一愣。    “你没见过真正的战场,”苏曜说,“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做为朋友,我也并不想你体验。”    和前世对战王守时不同。他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兵马,和钟定的职级也都不高,很可能要直接面对前线厮杀。自己经验充足,多数情况下都能自保。钟定却不一定。更何况前世钟定就死在这场大战里,苏曜不能不为他担忧。    钟定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又“哦”了一声。和之前那声相比,这一声显得更加低落。    “不过……”苏曜续道。    听到这个转折,钟定连忙竖起耳朵:“不过什么?”    苏曜笑笑,接着说道:“这毕竟是你的人生。我不应该越俎代庖,剥夺你建功立业的机会。真那么想参战,就和我一起回徐州吧。兖州这边我再安排别人。”    “真的?”钟定又惊又喜。    苏曜拍他的肩:“想清楚,不要匆忙决定。”    “头儿,”钟定说,“我脑子是没你好使,但是我也不傻。我也当了好几年兵了,还能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我有准备。”    “那就这么定了,”苏曜没有再劝他,“你准备下。两天后我们就出发。”    知道和亲身经历并不是一回事。不过钟定急于参战立功,肯定听不进他的劝告。就按沈盼建议的做吧。钟定跟着他,生还的机率怎么也该比前世大。    他正打算走开,钟定却又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苏曜回头。    “头儿,”钟定疑惑地问,“你一向说一不二,怎么今天忽然改了主意?”    “你觉得是为什么?”苏曜反问。    钟定摸着下巴深思:“你刚过来的方向是内院。你和俞娘子也不熟……是沈家的小娘子和你说了什么?枕边风挺管用哈。”    他料定苏曜听了这话会揍他,说完先往旁边一跳,然后坏笑着跑开。之前听他说王守向陆仲提亲,苏曜就变了脸色;他们奉命来兖州送信,进了州城,苏曜不去泰宁节度使,反而先跑来见沈盼。这还能是什么意思?肯定是中意那个小娘子嘛。他又不傻,还能看不出来?钟定一边跑一边摇头,想不到头儿这么英明神武,到头来还是过不了美人关。    苏曜哭笑不得地看着钟定一路跑远。就他和沈盼现在这情况,枕边风?不存在的。    ***    两日后,苏曜带着钟定准时从兖州出发。    他们离开的时候,沈盼没有露面,不过打发了降真过来。降真将两个平安符分别交给苏曜和钟定,说是沈盼送给他们的。    “我也有?”钟定略显惊讶,但他马上就醒悟过来,笑容满面地向苏曜拱手,“沾光,沾光。”  苏曜握着平安符,心绪起伏不定。    “女郎说,”降真小心向他转达沈盼的话,“无论如何,她希望你平安归来。”    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答案,但是沈盼送平安符,至少代表她还关心他吧?想到这里,苏曜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请转告小娘子,苏某一定不负所托。”    送走苏曜,降真回来向沈盼复命。    沈盼听完只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降真看她有点心不在焉,也知趣地不去打扰她,忙自己的事去了。    房内只留下沈盼一个人。沈盼转目。苏曜送的凤钗静静躺在几案上。银钗泛着柔和的光泽。沈盼忡怔地拿起凤钗。    “如果你改变主意,”她想起沈曦离开前的话,“就来找我。你不需要委屈自己接受一个不喜欢的人。”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影响?沈盼怅惘地想,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凤钗放回案上。    窗外传来一声低笑:“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沈盼一惊,循声望去,竟是俞慧。    “姐姐怎么起来了?”沈盼急忙出来迎她。    俞慧经过苏曜推荐的医人诊治,病情已经好转,但是还没有完全恢复,大半时间仍躺在床上。    “终于有祖父的消息了。”俞慧冲她晃了晃手,让她看自己手里的信函。    沈盼顾不上看信。她主动替换搀扶的侍女,扶着俞慧进了屋:“姐姐差人叫我一声就好,何必自己过来?”    俞慧这一路走来,已经有些气喘。不过她并不在意,反而笑着说:“我这躺一年多了。你可不知道这么躺着有多烦。趁着今天精神好,就想出来走走。”    沈盼扶她在软榻上坐下:“姐姐刚才说有俞老的消息?”    俞慧给她看信:“祖父总算想起给阿爹报个信,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他这几个月都在河东。”    “河东?”    说起祖父,俞慧也有些无奈:“他这几年到处走,前年还在浙西,去年就去了蜀中,现在又跑河东了。对了,他在蜀地时,还让人捎了几匹那边产的夏布给我,可我一直病着,现在都还没动呢。正好你是最懂布料的,替我参谋参谋,做什么东西好?”    沈盼的心思还在她前面说的话上:“河东一带并不太平。俞老在那边安全吗?”    “祖父又不是三岁小孩,应该知道怎么自保,”俞慧道,“不过……我一直不太明白。祖父虽然有些声望,但他始终只是文士,又不能带兵打仗。你急着把他找来有什么用呢?”    “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并不只有排兵布阵,”沈盼回答,“王守和我阿舅的实力差距并不大,战争的时间也许会持续很长。长时间的战乱会扰乱民生,必须想办法安抚民心、稳定内政,否则就算侥幸取胜,也会满目疮痍,难以恢复。俞老并不是空有文采之人。他以前的文章里提到不少招怀流散,劝课农桑的办法。我觉得他会是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    “原来如此,”俞慧恍然,“那我请阿爹写信催促他回来。不过祖父性子古怪,他肯不肯来,我可不敢保证。”    “姐姐肯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沈盼问,“俞老可曾提过他在河东停留的原因?”    “他信上只说在那边结识了一位小友,”俞慧摇头叹息,“祖父上年纪后,行事愈发古怪。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    “已经是市镇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老丈,老丈?”赵文扬回头,身后哪里还有人?    赵文扬忍不住抚了下额,倒回来四下寻找,最后在街边发现了老者的身影。    他正蹲在地上,试图哄骗一个拿着胡麻饼的孩童:“小孩,我帮把你这块饼咬成一个月亮好不好?”    在他得逞以前,赵文扬及时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拖走了。    “轻点,轻点。”老者连声叫。    “小孩的东西,你也好意思骗?”赵文扬皱眉道。    老者捧着肚子说:“我饿嘛。被人敲晕,丢在那破地方,钱财都不见了,只好出此下策。”    赵文叹口气,去街边买了两个蒸饼给他。    老者顿时眉开眼笑。    “老丈,”他吃饼时,赵文扬说,“这里是方圆三十里最大的市镇,可以雇车,也能坐船。不管你家住何处,应该都回得去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什,什么?”老者一副晴天霹雳的模样,“你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了?”    赵文扬把小半袋钱递给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还有事,没办法把老丈送到家。我大部份的钱都在这里,老丈拿去当做盘费吧。不过老丈以后要小心些,不可贪杯。要是再被人敲了闷棍,可不见得还有第二个人帮你。”    老者不接,他甚至都没看那钱袋一眼:“钱都给了我,你怎么办?”    赵文扬笑笑:“我就快到目的地了。而且我年轻,容易找着活路。逃难时身无分文,我都还能走到徐州,老丈不用担心我。”    “徐州?”老者一怔,“你从徐州来?”    赵文扬点头。    “徐州的陆仲倒也勉强算个人物,”老者奇道,“在他治下,徐州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你怎么不留在那里,跑到这破地方做什么?”    “徐州……恐怕也太平不了多久了。”赵文扬叹息。    “这是怎么说?”    赵文扬把徐州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我以前就预感王守总有一天得和陆仲动手,”老者搔头,“只没想到他们打起来居然是因为沈家的女娃。那女娃长得还没我孙女好看呢,居然有当红颜祸水的一天。”    赵文扬变色:“不许侮辱沈女郎。”    “我怎么侮辱她了?她是没我孙女漂亮嘛。”    赵文扬深吸几口气,默默告诫自己他年纪大了,不要和他计较。    “所以……”老者却像没看到赵文扬的脸色,继续说,“因为这件事,你在徐州呆不下去了,才到河东来?”    “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会走,”赵文扬说,“战事频繁,立战功的机会也多。我要出人头地,只能是这里。”    老者的表情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饶有兴味地问:“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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