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后,叶自敏说了句“晚上见”后就直接消失了。 她乐得清闲,埋头工作了一会儿之后,给边卉发了条消息:“我今天去学校了。” 约莫五六分钟后,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边卉回道:“哪个?大学?” 程月有和边卉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初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连大学也是考在了一起。大学在邻市,车程两个小时。不过毕业后,她就没回去过了。四年书念下来,她班级里的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记得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叫什么,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印象。 室友和她不是一个专业的,几个人相处起来只能说是平淡如水,没闹过矛盾但也算不上关系好,所以同学聚会,室友聚会,她通通没有参加过。 “是附中。” “你是不是听我前两天说到附中的面馆,跑过去吃了?”边卉发的语音,能听出来那边有嘈杂的说话声,还有一阵阵欢呼的声音。 “吃了。但也不是因为你提到了所以去的。”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去看看?是不是太想我了回去回忆我们的青春了……还是你是和什么人一起去的?” 程月有想了一会儿,决定实话实说,“我和别人一起去的,有点事。”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边卉才又回过来消息,“我们这儿正在海滩派对呢,先不和你说了,等有时间再聊。”边卉最后还附赠了一个响亮的亲吻声。 程月有看了一眼时间,澳洲现在正是将晚之时,正是边卉热热闹闹疯玩的好时间,于是说了个“好”就结束了。其实程月有心里是羡慕边卉的,边卉性格好,和谁都能聊得热热闹闹的,是个天生吸引人目光的人。为人看得也开,人生的追求就是有酒喝有恋爱谈,过过养猫养狗养小孩的清闲日子就很足够。所以她大学毕业就远嫁澳洲这件事,还真不出意料之外,很有边卉一贯的风格。 但是程月有却做不到这样洒脱。有一些事她总是放不下,从十四岁起到现在,十一年过去了,她依然耿耿于怀。即使现在日子过得这样困顿,但是因为她心里总有一口气不顺,所以也没想过做些什么改变。 她有想过,自己应该会这样没有头绪地过一辈子。等到老了,也许会有释怀的一天。然而她不是很愿意去想以后的人,像她这种漫无目的生活的人,对未来是没有什么敬畏感的。敬畏与欢喜都是留给对未来满怀期待的人的,比如叶自敏。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甚至也是羡慕叶自敏的。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叶自敏确实是会毫无遮掩表达自己喜怒哀乐的一个人,并且也对认定的事坚定不移。像他莫名其妙决定找自己结婚之后,不论吃了多少次闭门羹看了多少眼色收到多少拒绝,依然没有气馁。如果换做是她,别说失败一次,哪怕只是一点不合心意的小事,就足以让她懊恼很长时间。 所以她是缩着头待在自己的壳里的性格,只要不去尝试就不会失败,是她一直以来的座右铭。 平日里木着一张脸,其实只不过是她给自己添加的一层保护罩而已。不去接近别人,同时做一个不好接近的人,就不会遇到各种会打乱她生活步调的人。 她一方面不愿意去依赖别人,另一方面更是害怕自己被别人依赖,往后要在什么人的生命里扮演一个重要角色,只要想想就让她觉得太过沉重。这种被刻意制造出来的疏离感,在其他人眼中,会被认为是高傲,就像程广之一直以来对她的评价,“没有人气,生分傲慢。” 所以一直以来,程月有很感激在还是孩童的时候就遇到了边卉,否则依她后面喜欢逃避的性格,她和边卉是不会成为朋友的。这份友谊从她们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使隔着山水,也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这种稳定让程月有安心。 相比较而言,叶自敏的出现就是很大的一个不稳定因素。所以她对叶自敏是能避则避,避不开就开始去推,再有毅力的人也应该能读得懂脸色这回事,何况以他叶家二公子上娱乐版面的速度,想来也就是这股新鲜劲还没过。硬件软件都非常达标的年轻人,总觉得在自己的主角世界里,一切尽在掌握,遇到个不配合自己的女配角,胜负欲占了一切,哪里有真心。等他厌倦了,自然就挥一挥衣袖继续留连花丛中了。 所以叶自敏并不是什么难题,只要耐心足够,她总能熬过他的。 程月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把手上的文件审批完后,也差不多到了下班的时间点。但是今天她还有额外的加班事项,于是收拾收拾,带着肖秘书和相关资料,往约定好的饭店去。 晚上饭局请的人是明山材料的业务部经理。之前一直合作的材料公司因为不可抗力无法依约履行合同,程氏为了不影响到投资建地的正常施工,急于寻找新的合作商。综合各方面条件来看,如果想要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拿到质量最好的材料,明山是最佳的,且不二选的合作对象。 原本这种合同签订的地点选在会议室里是最理想的,可是明山的负责人养了一身职场老油条的病,说是会议室商讨,十分钟,两杯茶的事,不利于两家公司深入了解,非得要在饭桌上才拿得动笔。 这个负责人之前是由方经理接触的,可是明山庙大,又知道程氏急需这批材料,架子端了起来,说不和主要负责人沟通,这单生意做得不诚。程广之自己没有时间和他们周旋,看来看去,还是只有亲女儿靠得住。 不过程月有没有饭桌文化的基础,她从来不参与生意应酬,工作的这几年里,除了吃过几餐没有滋味的相亲饭,顿顿都是公司食堂和芳姨提供的。而肖秘书这种职场新人除了递递文件,汇报材料也没有其他用武之地,于是李代理的加入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销售部的李代理,有个外号叫做“酒代理”,听他自己说是体质特殊,喝酒不脸红不心慌,一个劲地出汗,越出汗越能喝,一场饭局下来,酒能喝个几斤,汗能流个几桶。在这个酒桌上谈生意的时代里,李代理一直是销售部的王牌员工。虽然职位不高,工作年限也不长,可是工资却拿得和部门经理差不多。 有这样的酒桌老手在,程月有的心安定了一半。 李代理下午出去跑业务,不和程月有她们一起去饭店,明山材料的人也还没到,包厢里安安静静。 肖秘书从出公司开始就一直有话要问的样子,隔个十几秒就要用眼角余光瞥一眼程月有,坐下来等人的时间里,更是心事重重。 “怎么了,有话就说。”程月有在她第十回咬住嘴唇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 肖秘书有些窘迫,又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理事,待会儿我是不是要陪客户喝酒啊?” 肖秘书并不知道李代理会来的事,已经在心里断定了程月有带她过来,铁定是为了给自己挡酒用的。可是她并没有什么酒量,以前只和室友玩游戏喝过一小罐啤酒,最高纪录是喝了一瓶半,然后晕晕沉沉了两天。 但老板有令,她这种小喽啰不敢不从。不过肖秘书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望从老板的嘴里听到人道回答。 程月有转过脸看她,眯起眼睛,捉摸不透的样子,“你觉得我带你来是干嘛的?” “呲”的一声,跳动的希望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肖秘书眉头一皱,嘴巴一撇,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哀叹被开门声打断。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士走进来。数得确切了,是一共四位。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削,戴着副眼镜,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在他后面则跟着年纪稍稍小于他的两个人。最后关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瘦也不胖,脸色红润,看起来是喜庆的长相。 “请问您是……我以为我们约了胡理事。”程月有显然不认识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语气有些不确定。 最后面的那个青年跨两步上前,挂着笑脸介绍,“程理事,胡理事身体不太舒服,所以由张理事代替。我在上来的路上看到旁边的周经理才认出来,还好没带错路。” 程月有为自己的唐突道了歉,和临时接岗的张理事寒暄两句后,开始介绍流程,先是指着身旁的青年,“这是我们公司的李代理,看来都已经认识了,就不用我多说了,”随后又转向身后,“这是肖秘书。” 肖秘书还处在听到“我们公司”这四个字时的高兴中,缓了两秒,才挨个点头弯腰地问好。 “好好好,贵公司果然是人才济济,一个个都这么年轻,还都是俊男靓女。” 张理事笑着在两个女性之间打量,那眼神看得程月有一阵不适。她打算将李代理安排在自己旁边,让肖秘书往最外面坐去,却被张理事拦住。 “两位女士肯定要坐得近一点,这样我们吃饭的时候才有好心情嘛。”说着就自作主张地将程月有和肖秘书往他身边两侧的椅子上拽。 程月有脸上的职业微笑被这么一拉,瞬间就给拉没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下来。对肖秘书投过来的询问的眼神,淡淡地眨了下眼睛,表示让她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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