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下山后,君伯便开始翻箱倒柜,掘地三尺,想把那两罐秋玉露找出来。魏亭像模像样地担起“大师兄”的架子和职责,督促师弟妹练功。 拾酒跟着练了两刻钟,借故溜走了。尓后悄悄跑到药房,偷偷摸摸地从柜子里抓了几把药装进纸包里,封起来的时候还认真辨认了一眼,生怕拿错了药。亮黑亮黑的眼睛再往周围瞟了几眼,未见有人,便急忙揣着药包,一溜烟儿地又跑了。 回到房内,把药包藏在枕头底下。又拿出来看里面的几味药,拿近嗅了嗅,确认无误才又放好。她时常一睡好几天的,读书学方子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诊病开药的基本功不太扎实。再者说,堕胎一事,在医者看来乃属杀生之大忌,寻常时,君伯怎么也不会教他们的。这还是拾酒无意中翻到,按不住好奇心问君伯,惹来好痛快的一顿骂。 拾酒入眠后,也不是总做梦的,但她的梦却总是真真切切的,好似走进另一个真实的人世间,梦里的人照常吃饭睡觉过日子,她于梦中行走,只要不醒来,也好像生活在其中。常让她梦里不知身是客。有些时候,她到皇宫大院看外邦舞女腰肢辗转、步步生莲,有些时候在胡同巷里听到家里长短,也曾有过一次,她刚落地就被一条大黄狗追了一夜…… 前天夜里,拾酒翻来覆去好长时间才睡着,甫一落地,就看到一大姑娘准备悬梁自尽,着实惊吓了一把。大姑娘站在方凳上,看着不知从何处来的拾酒,一时惊吓不已,腿一软,从椅子上半摔下来,指着拾酒哆哆嗦嗦地问:“你!你…你是何人?你为何…为何出现在这里?” 拾酒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用目光匆匆扫了一眼周遭。屋子不大,地毯,软床,梳妆台,珠帘,还有焚香袅袅,是个姑娘的闺房,心知梦中又闯进了他人的生活,蹙眉吹了口气,第一百零八次地说:“我只是个过路人,不小心闯进了贵府,实属唐突,十分抱歉,我…我这就走啦!”说着,便要往门那边走,留下一脸惊愕的大姑娘。 正要开门,却又动了下恻隐之心回头,大姑娘见拾酒去而复返,吓得整个人往后挪了挪。 “姑娘不必害怕,我这便走了,只是……”拾酒劝道,“人生而在世,烦忧之事常有之,不要轻易寻了短见。告辞啦!”说着还十分豪迈,学着师兄们平日里行了个抱拳礼,转身开门。 开门刹那,便有一股力量冲来,恰好把拾酒撞到桌沿,腰间立刻火辣辣地疼,疼得半弯了身子,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小姐!我打听到了,那朱家少爷竟然要求娶白鹿山庄的大小姐为妻!太可恶了,竟然辜负了我们小姐的一片真心!这对贱人,就该天打五雷轰!”说话的正是刚刚冲进来的人,也是个姑娘,只是生得十分高大结实。她见大姑娘坐在地上,急忙过去扶起来,问:“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可别着凉了,快起来!” 大姑娘还是不讲话,用害怕略带退缩的目光看着拾酒,那高大的姑娘回头看到了拾酒,才想起刚刚进门之时好像撞到了软绵绵的一坨不知什么东西,竟然是个姑娘。 “小姐,她…她是谁呀?” 大姑娘没说话,摇了摇头。 高大姑娘也有些哆嗦,但还是把大姑娘护在自己身后,大声问:“你……你到底是谁,怎会出现在府中,还是小姐的闺房!来人啊!来人啊……有坏……” “嘘!”拾酒一手扶着刚刚撞着的伤处,一手扶着桌子,倒抽了口气说:“别害怕,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路过,不小心误入贵府和小姐的闺房,见小姐正准备悬梁自尽,便……” 拾酒还未说完,高大姑娘却生生打断了,回头晃着大姑娘的手臂心急道:“小姐,你为何要悬梁自尽?是为那朱家猪狗不如的畜生吗?老爷知道可得多伤心呀?你忍心让老爷一人终老吗?小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小姐……” “哎,你别晃你们小姐了,她被你晃得头都晕了!”拾酒腰疼缓了下,看见大姑娘脸色都白了,身子也站不稳了。 “小姐怎么了?我家小姐怎么了?”这位侍女惊慌失措。 拾酒腹诽:我怎么知道你家小姐怎么了,这不是你晃得她头晕的吗? 拾酒一边走过来,一边让高大姑娘扶她家小姐到榻上躺好。自己也在床边坐下,扳过大姑娘的玉手,诊起脉象来。 拾酒蹙着眉头听了很久的脉,也没有讲话。高大姑娘有些着急了,直踱步,“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这可怎么办好?不行不行,我要去请大夫!” 半醒着的大姑娘听到这句,立刻提了一口气制止说:“高大你回来,不许请大夫!”然后有些虚心地看向拾酒。 一头雾水的高大姑娘折回来,问拾酒:“小姐怎么了?生病了?你方才诊脉这么久,病情可严重?” 其实大姑娘并非生病,方才拾酒听脉这么久,纯粹是因为技艺生疏,但见大姑娘如此反应,便知自己的诊断八九不离十了。 她看了一眼两位姑娘,缓缓说:“你家小姐并非生病,只是…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心中知晓归知晓,被他人一眼一板说出来,大姑娘心中委屈万分,两行清泪从眼妆姣好的明眸中流下来。 高大姑娘一时间好似并没有反应过来,像座雕像似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一主一仆,流泪的流泪,惊愕的惊愕,拾酒也有些不自在,咳咳两声,起身道告辞,准备逃之夭夭。 怎知那大姑娘急冲冲地拉着拾酒的衣裳,低带着哭腔说:“姑娘,你走不得……姑娘……” 拾酒奇怪了,道:“这位小姐,我并非你腹中孩儿的父亲,我为何走不得?” 这一会儿,高大姑娘好像缓过劲儿来了,立马与自家小姐统一战线,张开双臂拦在拾酒身前,磕磕巴巴地说:“姑娘你…不许走,你突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小姐房中,救了小姐,还诊断出小姐……小姐那个……你这么有本事,可见是当世的女侠。”她好像找到了重心,飞快地说:“对,你就是女侠!女侠,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帮小姐,帮我们,惩罚那个负心汉!” 拾酒更奇怪了,怎么自己做个梦就成了女侠了,什么时候能回去呀!但又不能对她们说她来自于自己的梦中,醒来就要回去的。只好好言相劝:“两位,我才不是什么当世女侠呢,我就是个走错路的过路人,并非有什么大本领,只是稍懂杏林之术,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夫都能诊得出来。况且我不晓其中曲折,怕是爱莫能助。”说着掰开了大姑娘的手,抬腿便要走。 “扑咚”一声,高大姑娘一言不合便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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