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酒算是明白了,徐远并不知道,朱良义在那次的春日游园里对婉君下了毒手,那日游船中,他知道婉君怀了朱家骨肉还被推下舷梯流产,痛恨不已。恨朱良义始乱终弃,伤害了婉君,更恨自己,没有早日替婉君撕开朱良义的面具,于是他对朱良义大打出手。而朱良义常一时之间竟病重了,扬州府内的大夫束手无策。 至大门处,庄中弟子对拾酒行一礼,并说道:“姑娘,庄主吩咐了,延芳陪同姑娘前往朱府问诊。” “延芳?” “我就是延芳。”那姑娘笑着说,“姑娘,我先陪你回去安抚下刘府,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朱府。” “那,有劳延芳姑娘了。”拾酒道谢。 一路上,拾酒还在回想白雪落说的话。拾酒疑惑白鹿山庄为何不直接替朱良义医治,白雪落笑了笑,告知她,白鹿山庄虽也有大夫,但若想救刘府,需得让朱府承刘府一个人情,但白雪落请拾酒放心,救回朱良义之后,白鹿山庄会出面保刘府和徐远平安。 想到白鹿山庄会出面,拾酒也安心了许多。那白鹿山庄庄主白雪落,果然如高大所说,是人中翘楚,为人爽快,也十分镇定和睿智。就连身旁的女弟子延芳,也干练精明,看来白鹿山庄名不虚传。 回到刘府后,婉君虽已苏醒,却也面色苍白,心如死灰,刘老爹和高大在一旁落泪和干着急。拾酒将徐远之事告知了他们,刘老爹一时之间没有缓的过来,问拾酒:“今日那打人和受伤的仆人,就是,就是徐秀才之子?” 拾酒点了点头,“刘老爹,我…我一会儿要跟延芳姑娘到朱府去给朱良义诊治……”说完,有点心虚地看向高大。 高大果然炸毛,“什么?你要去给那畜生诊治?” 拾酒连忙安抚,“高大,你先别激动,我刚刚不是说了嘛,朱良义如果死了,朱府怎会善罢甘休,徐远必死啊!” 延芳也说道:“朱良义一死,非但徐远必死,刘府也不可幸免。” 刘老爹问:“救活朱良义,刘府即可平安?” “庄主有诺,自会出面保刘府平安,只是,刘府不能再留在扬州府。白鹿山庄在西南也有一些生意,刘老爷并刘小姐可往那边重新生活。” 刘老爹想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便起身朝拾酒和延芳跪下,“二位姑娘,求你们救救刘府!” —— 拾酒站在朱府门前,看着那金雕银镶的大门,对比下,青山派真是太寒酸了…… 延芳对朱府下人说明来意外,朱国栋便带着管家出来相迎,对着延芳说了好一通阿谀奉承白鹿山庄的话。 管家看着拾酒,指着说:“老爷,这…这不是昨日在刘家看到的,是那刘婉君的朋友?” 朱国栋也看向拾酒,延芳见状便说:“朱老爷,这位姑娘,虽是刘府的朋友,但也是白鹿山庄的贵客,乃是悬壶济世的神医,她来为朱少爷诊治再好不过了。” 悬壶济世?神医?这是在说她?拾酒内心十万个心虚。 朱府礼遇有加地请延芳和拾酒进屋,待去到朱良义榻前,拾酒看了看,这朱良义眼睛和脑门儿上都有淤红,脸色如纸。 心里念叨着:就这么个货色,婉君怎地对他入了迷? 她搭了朱良义的脉象,有模有样地听起脉来。 朱国栋有些忧心忡忡,对延芳说:“姑娘,白庄主的贵客,朱某本不该疑虑,只是,这姑娘看着年轻啊,整个扬州府的大夫目前都束手无策,这……” 延芳像是拾酒的忠实簇拥,严肃认真地说:“朱老爷别看拾酒姑娘年轻,须知英雄出少年,若天底下只有一人能救治朱少爷,恐怕非拾酒姑娘莫属了。” 拾酒听延芳这么一说,实在是脑壳儿疼,朱良义的脉象轻浮脱跳,体质虚弱,又常年吸食五石散,气息混乱,本身就一堆病,身体被腐蚀得厉害,病入膏肓,就算徐远不打他,也活不过几年了。徐远这么一打,就是诱因。这说难不难,但要把他救活,拾酒想起师父曾说过,世人狂热吸食五石散,久而久之,身体被腐蚀,容易生病发狂。一旦陷入膏肓,需用金石草加以调理。 见拾酒状有凝眉,朱国栋一脸担忧地探问:“姑娘,我儿……” “朱良……朱少爷平日可是常吸食五石散?”拾酒问。 朱国栋看了眼管家,管家立刻说:“京城的贵人们都在吸食,所以公子也经常吸食……” “五石散吸食过多,导致体内气息混乱,经脉不通,可朱公子的脾肾也虚得很……” 朱国梁脸上有些挂不住,又看了管家一眼,管家有点哆嗦,小声地说:“这……公子……公子……” 看他们这样,拾酒也多半明白了,脾肾虚弱,怕是留恋花丛所致。 “姑娘,我儿该如何医治?什么名贵药材我们朱府都有!” “金石草。” “这……管家,快,快去药铺,把整个扬州城的金石草都买下来……” 此时,延芳却阻止了他们,“金石草……朱老爷,这金石草乃时间罕见名药,长于石缝之间,呈金色,需以山间灵泉浇之,但又矜贵得很,难以养活。故……整个扬州府都难寻,白鹿山庄曾遍寻三年,都未得一株。坊间药铺,怕是……” “啊?……那我儿,我儿如何是好……” 拾酒回想,青山不就有吗?只是师父宝贝得很……自己回去偷的话,会不会被发现?……如若被师父发现,自己偷金石草给梦中之人,指不定得吊起来打,还要饿好几顿饭…… 当拾酒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头来时,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家中有几株,但时间…… 朱国栋说:“朱府可派人快马护送姑娘回府取药。” 拾酒连忙说:“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 朱国栋好像明了,当即道:“姑娘放心,当下金石草千金难求,朱府必定奉上一万两黄金。” 一、一万两?拾酒心里掂量了下,还是没概念,实在是青山派太穷了…… “朱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往返家中,怕是要费上两日……” “这……” 延芳见状,便说:“无妨,白鹿山庄有千年人参,可送来为朱少爷撑上几日。” “哎呀,这人情朱府如何还得了,待我儿痊愈后,朱府上下必定亲自到白鹿山庄,向庄主道谢。” “朱老爷客气了,延芳只是奉命行事。” —— 拾酒只好跟延芳出了朱府大门,延芳要回山庄取人参,拾酒便回了刘府。 婉君已喝了药继续睡了,拾酒探了一下脉象,较之前稍好些,便跟刘老爹和高大告辞,说自己要回家给朱良义取药。 高大一听朱良义有救,便没有好脸色,拾酒也十分无奈。 出了刘府大门后,经昨夜到白鹿山庄走这么一回,也有些累了,拾酒四处张望了下,心想也没法再回刘府睡觉,否则自己如何回的家便说不清楚了。只好,找了一棵大树,脚底一蹬,轻轻落于树枝上,再躺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渐渐入睡。 —— 拾酒是被饿醒的…… 天有些黑了,摸摸自己空瘪的肚子,心想:自己为刘府、朱府、白鹿山庄奔波劳碌,怎么就没人让她吃饭呢! 说着便起身洗了把脸,漱了几口茶,便往前院走,一走近便问到了香味,便赶紧跑进屋,一边说道:“好香啊,二师兄我也要盛一碗饭!” “你这小丫头,一醒来就要吃东西,哼,快帮为师将楚定藏起来的秋玉露找出来。”君伯坐在主位,捋着自己的灰白胡子有模有样地吩咐拾酒。 拾酒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大师兄生气的样子,惹不起惹不起……便摇了摇头对君伯说:“师父!吃肉!我给您夹!” 君伯一听,就来气,对魏亭说:“不许给她盛饭,饿她几顿,让她也知道为师无酒相伴的痛苦!” 但魏亭还是笑嘻嘻地给拾酒盛了满满一碗饭,哄着师父:“师父你别气,明儿个我给你做白糖糕。” 相对于无酒无美食和无酒有美食,君伯妥协了,但一顿饭下来,还是止不住地对拾酒瞪眼吹鼻子。 拾酒扒着饭扫了一眼饭桌,则云和则方都在安静吃饭,没有说话。 哎,师父和二师兄好糊弄,可是三师兄跟大师兄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自己偷金石草可怎么办…… —— 入夜,拾酒夜观天象,正是夜空晴朗,满天繁星,月光皎洁……这根本不是偷东西的好时机啊摔!但想想,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如果关的只是朱良义一人的命就罢了,可还有徐远和刘家呢……拾酒拍了拍自己的脸,东张西望贼眉鼠眼地往金石草那边儿去。 拾酒站在墙边,便看见林则方在……浇草。 拾酒想哭,大师兄下山去了,这照看名贵草药的事儿可不是落在三师兄身上了嘛,看着三师兄气质优雅动作娴熟慢慢悠悠地浇草,拾酒心想今晚月光真好啊,我可怎么办啊…… 正要挠破脑袋的时候,拾酒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贼胆碎了一地,回头一看,她和蔼的二师兄正对着她笑:“嘿嘿,小师妹,你在看啥呢?” 突然间灵光乍现,随口胡诌道:“二师兄,我正找你呢” “找我干啥?”魏亭一脸懵。 “三师兄找你呀,就在前院,都找到你半天了。” “啊?则云找我呀,找我干啥?”魏亭没想明白。 “可能有事儿商量吧,我也不清楚,二师兄你快去。” “哦哦,那我去看看。”魏亭说着就挠着脑袋走了。 魏亭一走,拾酒马上捡起地上的贼胆,走过去喊道:“三师兄,二师兄在前院找你呢!” “小师妹,二师兄找我何事?”林则云一听,便放下手中的木瓢。 拾酒连忙摇头,道:“不知道呢,找得挺急的,都半天了。” “如此,小师妹你帮我把剩下这两株金石草浇完。”林则云吩咐道,“切记,要浇到石缝里去,此草十分娇贵,可别淋坏了。” 拾酒一个劲儿地点头,点得十分真诚。 待林则方走远后,拾酒用木瓢舀了桶里的泉水,轻轻浇淋在石缝中。嘴里念念有词:“草啊草,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想拔你们的,实在是救人要紧,救人要紧。你们可千万别跟师兄说啊。” 然后看着这些金石草,想起朱良义,便选了一株看来最丑的金石草,用力一拔,便握着草跑了。 拾酒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屋子,用手帕轻轻包住,放进衣襟,一边踱步一边想,这刚醒不久,一会儿肯定睡不着,如果又晚几日,徐远在牢里会不会死还两说,自己肯定会被发现的,这偷来的功夫可都白费了呀。 想来想去,拾酒把心思打到了秋玉露身上。 君伯嗜酒如命,为防他贪杯,楚定每日都会对君伯喝酒有所限制,他每次下山,都是把酒藏在……藏在拾酒这里。因为拾酒不靠谱惯了,所以大家都猜不到楚定会把酒藏在她这儿。然而,这回拾酒真的要不靠谱了。 虽说是在自己的屋里,但拾酒还是心跳加速,毕竟这偷的不是一包堕胎药啊,而是金石草,还要动君伯的秋玉露,弄不好会被逐出师门吧?…… 拾酒咽了咽口水,平复下心情,缓缓走到柜子,拿出钥匙打开柜锁,两坛秋玉露就在其中。她轻轻地拿起其中一坛,这秋玉露的坛子可是玉做的,通透明亮,她手有些哆嗦,移到桌子上,然后把茶壶的茶都倒到旁边的花盆里,再把秋玉露倒进茶壶,接着轻手轻脚地把秋玉露放回柜子里锁好。 拾酒虽然名中带酒字,可还真没喝过酒,但师父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喝了应该容易睡着吧……于是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是用舌尖尝了尝,有点涩,但又有点清新的香气,再抿一口,喉咙有灼热感,可不一会就是很清爽的清淡甜味。 拾酒没忍住把这一杯都喝完了,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直至把茶壶里都喝完了。 临倒下去前,拾酒终于明白师父为何如此钟爱秋玉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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