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京城,丑时,别苑,厢房。 拾酒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烛火,嘴里不停地念叨,不能睡不能睡。 方才答应白非也答应得太爽快了,一时忘了,待到明夜再去醉花楼,可还得一日时间,自己中途若是睡着了,可不就失约了。 哎,都怪自己这病,怎么就好不了呢? 不对,病好了的话,可不就见不到白公子了? 拾酒胡乱地拍了拍自己昏昏的脑袋,然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哎,这一大壶茶自己都喝光了,总能挨一段时间了吧。师父以前教过一个调息冥想的法子,调用口诀,运用内力,可使人修整精神,可这口诀下半阙特别难,自己背了好久都没会……真是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清晨,弟子来请拾酒过去用早饭,拾酒简单梳洗了下便过去了。 白非也早已坐好了,听到拾酒过来,点头微笑道:“姑娘,请坐,不知寒舍的早点是否合你口味,请姑娘用上几口。” 拾酒笑着坐下来:“无妨无妨,有东西吃就好,我不挑的。” “甚好,在下眼疾不便为姑娘夹菜,请姑娘自便。” 拾酒笑着点点头,伸手去舀了两勺小米粥,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偷偷看白非也。 白非也碗碟里有盛好了的小米粥与糕点,他双手摸到瓷碗,便一手捧起来,一手拿起勺子慢慢地吃起来。 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瞎子喝粥也能喝得这么好看…… 许是面对着美人,拾酒胃口还好,吃了两碗小米粥,两个小笼包,红豆糕、绿豆糕也吃了好几块。吃完后,拾酒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突然发觉不太礼貌,便生生地把后边的忍了下去。 “姑娘昨夜可是没歇息好?”突然传来一句白非也的关心。 “啊,我……我有些……认床,对,就是认床,因而……嘿嘿。” “姑娘是否还要回房再歇息,晌午再请姑娘用饭。” “不必了,不必了。”拾酒连忙拒绝,让她再回房,铁定得睡了,“今夜咱们不是要去醉花楼么?但究竟怎么回事儿,还想听白公子给我讲讲呢。” “好,请姑娘随我去书房。” 在白非也好听的嗓音之中,拾酒也摸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何乐原,表字子鉴,金陵人士。今年春闱刚中了探花,今夏进了翰林,虽才二十有五,但已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且是正经的三甲出身,前途光明。 这何乐原祖上原也中过进士,谋过一官半职,辞官归田后,后人中落了家道。白非也两年前在江南识得的何乐原,曾与之阔谈一夜,交得好友。其人天资聪颖,但后天也勤奋努力,寒窗十数载,一朝终得鱼跃龙门,为天子效力。 何子鉴在金陵有一青梅竹马,名唤崔袅袅,商人之女,家道中落,进了乐坊学习琴技。何子鉴恨自己无本事救得出崔袅袅,好在也是个清白乐坊,只弹唱不卖身。何子鉴去岁北上科考之前,曾与之约定,待到高中之时,便为之赎身,明媒正娶。崔袅袅欣慰落泪,还拿出体己私房,让竹马在外一定要照顾自己。 按照话本里来,这何子鉴高中以后必定摒弃旧约,另觅新欢良缘。但这回是倒着来的,子鉴高中后进入翰林,便央人带了钱赶回金陵老家,为心上女子赎身。未料仆人回话,在何乐原离家不久后,崔袅袅也只身上京了。就在何子鉴心急如焚之际,却听同僚戏说醉花楼新来了一位金陵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痴心醉人。他本无寻花问柳之心,却被拉了同去一探究竟,万万想不到,那金陵娘子竟是崔袅袅。然佳人日日受各色人等追捧,不论何子鉴如何央求,却不肯与昔日竹马重归旧好。 “因此,何子鉴让白公子去醉花楼劝劝崔袅袅?” “子鉴兄来来往往醉花楼不下数十回,都被崔姑娘拒之门外,便让我前往一问究竟。只是,我昨夜还未见到崔姑娘便遇到了姑娘……” 拾酒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那些个练家子到底为何人来,我也不知道,昨夜真是对不住。” 白非也又笑了笑,“姑娘言重了,其实,在下目不能视,见了崔姑娘,怕也不能观察细致。况且,身为男儿身,或许也未能让崔姑娘吐露真言。因此姑娘肯随我前往醉花楼,在下感激。” “无事无事,举手之劳。”拾酒摆摆手道,心下想,按理说何乐原可是良人,崔姑娘可直接做了官夫人,何乐而不为呢?” 午后,拾酒实在熬不住,在厢房里,按照自己记得的口诀打坐调息,这下半阙虽没记全,但整体脉络通畅,真气灵运,两个时辰下来,倒让拾酒精神了不少。 看来,君伯这个庸医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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