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那一层平房里共有四个房间,房中有炕,算是通铺。有一间是小二及厨子睡的,厨子当晚也没见声音,况且他一向打呼噜,睡得很沉。一间是那对湖州茶商夫妇的家仆所住,共有四人,一位年纪大些,还有三个是青年。看上去都挺老实的,房中也是几个装茶叶的箱子,还有些是他们从这边带回家的样货,打算也拓展些别的买卖。 一间是飞鹰派许虬南的手下住,共有六人。有两个年纪大些,剩余四个都是些年轻气盛,嘴上没毛的小年轻,打着哈欠,不耐烦地回答着明远的问题。 另一间没有人住。 “没有人住?”拾酒问明远,“那你有没有进去看看?” 明远说他进去看了一眼,这些房间都很普通简单,只有床褥柜子桌子,看上去并无不妥。 她思考了一会,原先是怀疑刘掌柜,因为这是他的地盘,可如今他的侄女儿也不见了,倒是把他自己摘了个干净。现下,延芳去临沂府衙报官了,何乐原坐不住,也要跟着去。还有明远,刚被白非也吩咐去探些消息。 如今就只有拾酒跟白非也在“夏荷房”中讨论此事。 “白公子,你有什么看法?会是什么人做的?” “依我看来,对方可能还是客栈里的人。因为昨晚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听到奇怪的声响,对方想必很熟悉福来客栈。” “你也怀疑刘掌柜?”拾酒说道,“如今他侄女儿也不见了,他也很焦急。不过——”拾酒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侄女儿刘胭芝住在香兰房,可我们并不知这话的真假,或许要问问。问谁呢……小二?厨子?早前就住在这儿的人?” 白非也赞同:“是,如果他们各自的描述,都无法大致吻合,那么便有可疑之处。” 拾酒觉着肚子有些饿了,方才一直没有吃早饭,便下楼找小二拿了些早点,折返的时候,在楼上,见到有一男子进来了。 那男子大约二十来岁,模样周正,步伐有力,还带着一把刀别在腰间。他与小二说了几句话后,便向楼梯处走来,一切都正常。见状,拾酒赶紧也走了,没想到,此人竟也过了走廊,往这边走来。奇怪,这边只有四间客房,有三间都是他们的,此人为何往这边来? 拾酒关上门后,贴耳一听,此人竟进了隔壁的“春樱房”。 “白公子,你昨夜休息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拾酒一边问,一边给白非也递了一个包子。 白非也伸出手,不过由于看不见,还是先碰到了拾酒的手,才拿到的包子。 拾酒心里窃喜了一下,嗯她是有私心的,就是不想递到他碗里。见他这么自然地接过去,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 “对了,你知道春樱房中所住何人?”白非也注意到今日刘掌柜说到那人以后,拾酒的反应有些反常。 “嗯……昨夜看他便有些熟悉,今日听掌柜的一描述,便记起来了,是醉花楼的晚风。”拾酒如实回答。 白非也手一顿:“醉花楼?晚风?姑娘为何识得醉花楼的小倌?” 拾酒瞟了一眼他,心想,这不是当初你让我从醉花楼后门进去,才遇上的么。 “醉花楼的小倌,何故出现在临沂,还与我们住进了福来客栈?”白非也奇怪道。 “不止如此,方才我下楼拿早点,自门外来了个男子,面容周正,步履有力,还别了一把腰刀。他随我上了楼,方才他进了隔壁的春樱房……”拾酒越讲越小声。 “会武功的男子?”白非也疑惑道,“醉花楼的小倌,还识得江湖中人? 拾酒点点头,忽而想起他看不见,便应了声。 不过—— 突然传来了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听方位,正是从春樱房传出。按理说,福来客栈不算老旧客栈,这儿的楼面与装饰,都算得上中上等,这是刻意被压低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又一阵压抑的低吟…… 拾酒和白非也都沉默,没有说话,而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更被放大了。况且,这夏荷房里的两位都是耳力极其灵敏之人,这些声音越发清晰了。 拾酒看过一些话本子,见过些或隐晦或暗喻的描述,但她始终是个姑娘家,并不是很明白个中具体道理。那些日子她出入醉花楼,听到那些靡靡之音,还有唤碧那些不拘一节的话语,都还是害羞的。 这声音似乎越来越绵长,拾酒越听越尴尬,想继续探说此事,却又说不出口。但两人没有面面相觑,因为白非也看不见,他不说话,垂着头,一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模样。唯留拾酒一人抓耳挠腮,怎么听怎么尴尬。 拾酒在青山是野惯的了,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虾,还能到屋顶揭瓦,没有她没做过的事儿。梦里也有过诸多奇奇怪怪的经历,为了崔袅袅的案子,青楼她也去过了许多回,看上去牛轰轰的,但是如今,隔着一堵墙,有两个男子在行这事儿,而她还跟白公子在这儿听墙根,简直坐立不安。 于是,她便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多想想有哪些线索是没有观察到的。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的喘息声终于是小了些,其实换做他人,未必能听得清楚,只怪他们,一人终年与黑暗相伴,一人常年夜半失眠,便练就了这一副好耳力。不过,为何,昨晚就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呢?为了客栈众人,竟无一人听到? 慢着,竟无一人听到? 整个夜晚,没有一人听到可疑的声响,不就是最可疑之处么? 白非也这么一听,倒也觉得十分可疑。 按理说,有些人睡得比别人沉一些,没听到声响,十分正常。可是,他与拾酒,都是耳力极好之人,他二人的房间又正好在秋菊房的两侧,怎会他俩都无感知呢?况且,这小小的客栈,还有玉面书生及飞鹰派四掌门许虬南这样的江湖人士,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过血的,不会这么放松警惕的。 “拾酒姑娘,你精通医理,可觉着是触碰到什么,或是服用了什么,才致使众人都毫无知觉?” “精通医理”的拾酒姑娘想了想,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既然如此,我们便来看看我们有什么共同之处”白非也提议。 拾酒说:“我们这二楼一共住了有九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小孩暂时忽略不计,那么我们同住在一个客栈,这是最大的共同之处。难不成是房间里有什么物事会使得我们昏睡?” “我们并未在客栈内用晚饭,所以不是饭食的缘故?” “不一定是饭食,也有可能是水,我们这儿每个人应该都喝了客栈的水。”拾酒说,“我一会到后院的水井瞧瞧。” “对面的四个房间里的住客,都比我们先到的客栈,或许还不知我们当中带了个小孩。”白非也说道。 拾酒想了想继续道:“只有一人,比我们晚到。几乎是我们前脚到,他后脚就来了。况且,他之前是醉花楼的人,崔袅袅的案子闹得这么大,出了人命,还牵扯到这么多朝廷高官,他一定也是认得何公子的,他也知道何公子有个孩儿在旁。” “所以,姑娘认为,晚风的嫌疑最大?” “目前看来,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毕竟他是客栈众人里,与何公子最有渊源之人了。”拾酒咬咬唇,道出了一个猜测:“该不会是寻仇来的吧?刘清量一家虽然被抄家、贬为了庶人,但他仍旧活着,况且,身后还有一个皇后。” “但我听闻,卖官渎职案后,皇后已被软禁,六宫之权也被褫夺了。” “白公子,你认为这个猜测不合理么?” “倒不是不合理,亦有可能。只是,还是要再查查晚风,姑娘你此前对他可有什么了解?” 拾酒回忆起那晚与晚风相遇的场景,“其实也无什么了解,那时我从后门进去,他就如同前楼的姑娘那边,过来邀我……邀我说话。他这人,当时相当妩媚,甚于女子。噢,他嘴里还嚷嚷着,什么负心人……” “他一人到了此处,想必,要么是已经为自己赎了身,要么便是此前在醉花楼的身份只是掩人耳目。” “但方才那男子,直奔了春樱房,他应该与晚风是相识的,甚至是熟识之人。不然,他为自己赎身了,从醉花楼那地方将自己解救出来,又怎么会与男子行事?如若他是在醉花楼的探子,那如今已经不在京城,他亦无可能继续做这一行当。” “依姑娘的意思,他们是两情相悦?”白非也问道。 虽说是谈论他人,但从白非也的口中,听到了“两情相悦”四字,不知怎地,拾酒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拾酒觉得在房内,与白非也探讨其他男子两情相悦之事,有些难为情,便提议自己先去勘察下后院,看看能不能寻得什么线索。 甫一出房门,春樱房的门也开了,方才那名带刀的男子,也出来了,只见他衣襟头发都整齐妥帖,只有脸上的红晕能证明方才的□□。 他也看过来,与拾酒对视,拾酒是个假把式啊,这一对视,便心虚了,立即转过头目视前方。 对面的许虬南也整好站在门口,看向这边,大呼一声:“程川?你怎么在这儿?” 程川? 莫非与飞鹰派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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