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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端着刚炖好的燕窝,朝里瞧了一眼,扯着守门的小丫头问道:“公主还是那个样子?”    小丫头紧张的低着头,“回姑姑的话,主子待在屋里,既不曾出来也不曾叫过吃食。”    “里面可有砸东西的声音?”    小丫头摇头。    大宫女松了口气,偏头,小丫头福了身便退下了,她端着燕窝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长公主,你这一日不吃不喝,奴婢担心您饿坏了身子。”    屋内静悄悄的,里面的人也没给个反应。    大宫女想了片刻,又说:“公主为皇上着想,皇上心里自然记着公主的好,如今朝野里几个大人都在替先太子上旨,若是长公主如今病了,朝闱之事又靠谁撑着?”    里面跫音由远及近,“吱呀”一声,长公主只着一件月白色丝质寝衣,光着脚俯视着她。    大丫头福身,担忧道:“公主,天冷了,你得多穿一些。”    长公主不以为意的挥挥手:“我身体好不好,他们哪会在意,不说这些了,皇兄身体可好了些?”    她转身,坐在铺了狐裘的贵妃榻上,神情恹恹,眼底青黑,看得出这夜几乎又没怎么安寝。    大丫头将燕窝恭敬的递上了,跪下捧上公主有些冰冷的脚捂到自己的心窝里,有些心疼的说道:“好多了,太医说皇上邪风入了体,将旧疾的引子扯了出来,好的发现的早,多吃几服药,多歇息便可。”    长公主单手执碗抿了一口,哼了声:“他倒是个狠人,病成这样了,一听到先皇后的女儿被我捉了,便宝贝的像什么一样,巴巴的跑来生怕慢了一步。”    大公主捂着长公主的脚,慢慢的按着经络,道:“长公主何苦和那个丫头置气,左不过是个女儿,哪能担的上大统?公主还是将目光多放一点儿在皇上这边,官家没有立后,后宫又形同虚设,又没有什么子嗣,那朝野里的文武大臣还上旨请封那个不知真假的太子呢!”    长公主怒目圆睁,丢了手中的骨瓷碗:“我和皇兄冒天下之大不韪夺了萧家的江山,岂会因此又还了回去!”说罢,她又咬牙切齿:“他们还真敢!”    怒也没有用,不管这江山谁做,谁都离不开在朝野里盘根已久的世家,官家不纳后,不设后宫,没和世家联为姻亲,因此他们表面上个个尊君重道,暗地里不知给官家使了多少绊子。    长公主自然也知道这些理,前朝不就是皇帝抄了谢家满门,连嫁进来的王家嫡女都没放过么?后面摄政王拥兵北上,路过琅琊,未费一兵一将,王家的家主便自开城门,亲自相接。    活生生的例子都摆在这,长公主除了生气耐何不了世家。    大宫女将公主的脚捂热了塞到狐裘里,道:“公主,世子今年才十四岁,又失了父亲,驸马府那边的人从来和您不对付,若是您不替他多谋划谋划,他以后的日子便是难了。”    长公主大惊:“可……”    大宫女昂然自若道:“他毕竟是官家的亲侄子……这不可比外头的更强么?更何况世子年幼,若得了大统,朝野里还不是您说了算……”    木姜从未看见如此盛怒的谢三郎,她喏喏退了两步,面对他的指责说不出话。    父皇的确是灭了谢家的满门,谢府的女眷得知官家下了命令后便死的死,逃得逃,木姜还记得有些姓谢的后生被抓了回来。    后来……    她也没问,朝野里的事父皇从来都不要她插手太多。    谢三郎在竹椅上坐了一夜,仔仔细细的回想木姜的身上的破绽,那么多,是个明眼人早就长了个心眼,可他却从未怀疑过她。    若不是她说破,如今定还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    可谢三郎看到木姜怔怔的立在那,神思去了一半,一肚子的气闷在肚子里不知从哪发泄出去。    可偏偏这样,那人抖着手,步子一转,就要出去。    木姜不知如何面对谢三郎,毕竟她从未想到过谢三郎落入风尘居然与她有关,以前她还取笑他不像个男人,还骂他为了得到解药不择手段,倒像是个刽子手一刀一刀凌迟着他。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好久反倒发现自己的确没有脸皮立在这,她转身就要走。    耳边风声呼过,脚边的凳子“咯噔”一声踢得四脚朝天,天旋地转间,木姜看到谢三郎殴红的眼。    “我被你们萧家害的这么惨,你连句话都不愿意同我说么?”    木姜的手腕箍在他手里,外力不断收紧,痛的她脸色发白。    见她还是无话,谢三郎冷笑一声,“果然是个没心的人,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伤心是不是?”    木姜猛地抬头,一颗滚大的眼泪落下来,“不是,三爷,我不知道……”    她从来不知道谢三郎是获罪流入风尘,那个时候他在百香楼里受灾受难,而她受尽宠爱,是圣上最为娇宠的小公主。    如今,相逢之后,她要以何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谢三郎继续道:“不知道什么,我少年时是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即便是个不成器的公子儿,却也能结一门不好不坏的亲事,生两三个可爱的孩子,可现在呢……”    他拉着木姜的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笑的是,我还跟你开过玩笑,说我这种模样就算是尚了公主也不违过,你听着是不是觉得我自大,可怜?”    木姜听着他字字喋血,反握住他的手:“没有,我从来没有过。”    她心中的谢三郎,性子直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什么心机,他的好是他的身份所不能掩盖的。    谢三郎喃喃自语自己的过往,一垂眸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一团温软包裹着,他嘲讽的看了,问木姜:“你这是做什么?觉得我可怜极了,想要施舍一点儿这来之不易的怜悯。”    木姜握住他要抽出去的手,摇头:“没有,三爷……”    “呵,我还忘了呢,若不是我你早就和何偏正双宿双飞了吧,怎么现在,想来补偿我?……木姜,我劝你收手,不然,有你后悔的。”    木姜下意识的接道:“三爷,我留在你身边,不后悔,我走是另有苦衷。”    “苦衷?有什么苦衷,啊,你说说。”    木姜说不出,也不敢说。    谢三郎这算是明白呢,她这明摆着把他当傻子一样忽悠呢!    纠缠久了也就没意思了,他抽出手,脚一落,摔在躺椅上,“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了。”    木姜欲待说些什么,谢三郎却抖的提高音量:“还不快滚。”    木姜默了一瞬,终究拉开房门:“三爷,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桌上的饭,你记得吃。”    谢三郎合上眼帘,一动不动。    这楼里的动静瞒不过下人们的眼睛,先是木姜辞别的匆忙,谢三郎待在屋里魂不守舍,后来木姜姑娘回来了,谢三郎浑身戾气更甚,连胆子大的小厮都不敢往他身边凑。    木姜终日守在谢三郎门外,田嫂把她拉到一旁问情况,可她就是咬着唇不说,田嫂只叹气,要她好好照顾身体,不然三爷气还未消,自己倒是病了。    没过多久,木姜就迎来了转机。    先是百香楼的一个小厮发现楚江红陆陆续续的将自己金银细软拿出了楼,后来又整日整夜的不见人影,直到楼里的龟公将他捉回来,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木姜第一眼没认出躺在天井里浑身是红创的人就是楚江红。    他躺在地上,双臂张开,皮肤的脓水流了一滩,金楼主站在一旁,瞥了一眼众人道:“看见没,这就是私自逃离百香楼的下场。”    楚江红漂亮的脸已看不见踪迹,剥离了皮肉的唇却扬的高高的,金楼主俯视他,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可笑。可笑你们这一辈子都离不开这。”    金楼主眯了眯眼:“你以为你可以?”    楚江红困难的撑起手臂,慢慢看向众人惶恐的面容,在谢三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停了一瞬,终究将目光锁在金楼主脸上:“我可以,只要我死了,便离开这了。”    金楼主冷哼一声:“就算死了,墓碑上也会留有你的生平事迹,楚江红,等你下了地狱,也是被鬼怪们最瞧不起。”    楚江红躺在地上直直发笑,并不理会他。    金楼主眯了眯眼,将他丢进柴房,回头警告身后的倌爷:“都看好了,不想活的,就这个下场!”    谢三郎站在那,直到人群散后,他跟着小厮进了柴房。    木姜跟在他身后,他偏头看了,少见的没有对她阴阳怪气。    木姜稍稍松了口气。    百香楼里的前院和柴房不同,这是两个极端,前者富丽堂皇,应有尽有,后者蛛网遍布,具是浮尘。    楚江红就躺在一捆稻草上,残喘着气,一双漂亮的眸子清亮的惊人。    见谢三郎来了也并不惊讶,他梗着脖子,看到谢三郎和他身后的木姜,笑着说:“你来了。”    谢三郎蹲下来,不被他的脓创所吓,默了一瞬,道:“你太傻了,居然和楼主反着来。”    楚江红看着房梁:“你又知道什么?”    “好死不若赖活着,你做什么想不通。”    楚江红闷声笑了两声,肺里咳出黄红色的血痰,他对谢三郎道:“要是你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谢三郎难得正经。    楚江红却摇头,直直看向木姜,而后将目光锁向他:“你会的,如果你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顶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却不能离开这,你会觉得死也是种解脱。”    谢三郎眼睛慢慢睁大:“你……”    楚江红怆然的躺下,喃喃道:“不要告诉她,就说我厌倦了,抛弃她了。”    谢三郎从震惊中醒过来:“是谁?”    “你见过的,我的表妹,挺害羞的一个姑娘。”    谢三郎慢慢回想起来,记忆中那个和木姜一样,也是个粗使丫头,前段时间刚离开百香楼。    “三郎。”    楚江红的眼里波光流转,最终化作一滴清泪:“要是我不在了,你去劝她,要她改嫁,别守着一个……没什么着落的人。”    谢三郎沉默,最终转身:“我不答应你,你自己同她去说。”    三日后,楚江红死了,被下人们抬到乱坟岗,一把火烧了了事。    同日,谢三郎和木姜到城南的一座青石小屋中停了下来。    屋中传来婴孩的哭声,夫人抱着他轻声的哄着,门一开,看到屋外的人,愣了一瞬,问:“你们找谁?”    谢三郎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到那个吐泡泡的婴孩:“他是楚江红的……”    妇人点头。    谢三郎继续道:“我是他的朋友,他要我告诉你,别等他,他被一个贵妇人带去了洛阳。”    妇人眼睛一下就红了,哄着婴孩的手顿了顿,呜咽道:“我不信,你要他来,要他自己讲清楚,我不要了,孩子也不要了么?”    谢三郎艰难的吞下喉头的哽塞:“他走了,自然也来不了。”说完,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交予她:“这是安置费……”    妇人哭着摇头,手里仍然有节奏的拍着婴孩:“我不要,你要他同我来说。”    谢三郎将银子放到凳子上,转身就走。    木姜跟在他身后,知道他在隐忍着伤心。    末了,那妇人从里面追了出来:“官爷,楚江红是不是出事了?啊……”    谢三郎的脚顿了一瞬,却没有停留。    路上,谢三郎好像悟到了什么,他转身,看着木姜。    木姜在走路,见前面的竹青衫定在那,于是脚步也慢慢变慢,抬起头。    谢三郎的手伸在空中,骨节修长,指腹饱满。    木姜默了一瞬,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男人的手瘦却有力,木姜的手滑到他的掌中,与他十指交缠。    “三爷?”    “恩。”    “三爷?”    “恩。”    “三爷。”    木姜又念着。    谢三郎笑着:“恩?”    木姜舒气,知道三爷原谅她了。    “为什么?”    谢三郎顿了顿,说:“与其沉浸在过往的悲痛中,我更愿意与你把握未来,木姜,别离开我。”  “好。”  ——————————————————第二卷歌尽桃花扇底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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