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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外面雪铺了一地。    木姜穿着厚实的棉衣,挎着一个篮子,里面尽是冻得冰硬的梨子和柿子,一推门,屋内的热气扑到脸上,脸上猛地一窜热,倒是有些发痒。    谢三郎坐在绣凳上眯着眼睛,手里拿着装有荔枝碳的掐丝珐琅手炉,见木姜一身风寒搓着手进门,埋怨道:“出去做什么,这么冷。”    木姜将篮子置在桌上,取下脖子的围巾,笑着对谢三郎说:“三爷,瞧,这些水果是田嫂在地窖拿的,可水灵了。”    她的脸冻得通红,像染了层胭脂,双手的小指头也冻的红红的,谢三郎将她揽在怀里,木姜有些难为情的左瞧右瞅,谢三郎将她指头捉了塞了手炉:“这么冷,你要是冻病了如何是好,这水果不吃也不要紧。”    木姜笑的眼睛眯的像月牙,她俏皮的将手塞在谢三郎的脖子里,冻得他向往后窜,谢三郎一边捏着她的手腕子,佯装怒道:“个小丫头,要太岁头上动土了是不?”    木姜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谢三郎直直盯着,眼睛里有危险的光。    木姜约莫觉得身边的这头狼有发狠的趋势,忙从他身上跳下来:“三爷,我去打水泡梨。”    跑的像兔子一样,脑袋后辫子甩的像兔耳朵一样。    谢三郎哈哈大笑,木姜听着,耳朵更加发烧了。    午后,楼里烧了热水,谢三郎吃着泡的酥软的梨,吸了一口汁,对外面站着问话的小厮道:“当然洗,木姜。”    木姜正拨了柿子柔软的外皮,刚嘬了口蜜,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诶了一声。    “爷要洗澡。”    木姜应了一声,还没走出去,又被谢三郎拉着了。    “三爷,做什么呢,外面在等着呢。”    谢三郎邪笑的盯着她,目光从她脸上打了个转,在她羞涩的目光中,盯着她的手指,而后轻轻地衔着。    潮湿的温热卷着她的指头,她愣了片刻,而后耳根子通红,忙的甩开了他。    谢三郎坐在后面,笑的花枝乱颤。    木姜将门关了,跟在小厮身后,被小厮瞅着,脸红的更加厉害,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屋里真热,暖烘烘的,像夏日一样。”    小厮应道:“可不是,房屋后头烧了一大锅炉的热水,暖气儿都送到楼上来了,免得冷到贵人。”    木姜出来没多会儿,就冷的呼呼哈气,小厮见了道:“姑娘不如在屋里等着吧,等水来了再出来?”    回去干什么?指不定谢三郎还要怎么笑她呢。    她摇头,“你去吧,我就在这等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木姜领着小厮抬着热水桶进了门,木姜给他们指了个地儿,走到谢三郎跟前:“爷,该脱衣了。”    谢三郎拿帕子擦了手指头上的汁水,张开双臂,逗趣道:“不给爷搓搓背。”    木姜脸唰的红了。    谢三郎瘦归瘦,可肌理特别有弹性,木姜褪衣服时不小心按在上面,谢三郎闷哼一声,木姜的指腹下传来战栗,像灼伤一样弹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抱着衣服出去了。    谢三郎的身上只剩一件单衣,他扯开衣领子的时候,触到伤口,闷哼一声,眼神黯淡了下来。    屋内的蒸汽浓厚的如深山里的雾,床榻,屏风,桌椅,浴桶尽在这幅山水画中,水波泱泱,谢三郎撑着桶边坐了下去,正要结痂的伤口猛地一蹿到水,火辣辣的像撒了盐一样疼,谢三郎抽了口气,抹了上去,暗骂一声。    这朱嫱把他们真的不当人看的,什么损招都往他的身上使,等他回来抹了药伤口居然还灌了脓。    木姜跟在他身边,他怕她担心,过意不去,故这些事都不同她讲,等到晚上她走了,才捏着铜镜颤巍巍的抹了药。    索性天气冷了起来,伤口灌了几次脓也就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段时间结痂倒是痒的很,白日里他又不好扣,等到泡了澡,那些硬硬的壳倒是软了许多。    木姜红着脸坐在门口守着,不一会一个脸熟的丫头捧着谢三郎贴身的衣服过来了。    “这是三爷的?”木姜皱着眉翻着丝质的单衣,奇怪,谢三郎往日爱棉麻的内衣,怎么……    那丫头抿了嘴,回道:“姑娘,三爷这些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背上有好多口子,以前换下的单衣里面都有黄红色的脓血,你要是有空,替他擦一下药。”    木姜心下大骇,接过衣服,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    屋内的人却没有什么影响,他拍着水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屋内的幔帐一动,屏风后隐隐绰绰有个人影。    他眯着眼,耳朵一动,身子往下浸了浸。    虽是一丈的距离,木姜也看清了,斑驳的红痕贴在白皙的骨肉上,他一伸胳膊就嘶痛一声。    木姜捂着嘴,将呜咽声咽了下去。    谢三郎耳朵一抖,睁开眼,看了一圈,喊道:“木姜?”    屏风后没有人。    木姜站在门的背后,将眼泪擦了又擦:“三爷,叫我做什么?”    谢三郎依旧没肝没肺的笑道:“没什么,就是喊你声,舒坦。”    难怪有几次木姜将手一撑在他的肩胛上,他脸色唰的白了还嘶嘶抽气,他既不跟她说实话,还故意揶揄道:“我这身子金贵的紧,一接触长得不好看的人就疼的抽气。”    当时她气不过,狠狠的锤了他一拳头,痛的他半天缓不过来神。    那伤痕上重下轻,一撩过去,很明显是鞭子打的。    百香楼要的就是他们这身皮囊,自然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唯一的解释…..    木姜擦过眼角的泪,周边淬红了一圈,像只得了红眼病的兔子。    她的手里捏着上好的金疮药,是刚刚拖小丫头买的,走了过去。    谢三郎忍着疼将单衣穿了,余光一扫,见木姜来了,忙的将衣领捂好,戏谑道:“怎么,这么着急。”    木姜盯着他,与他一丈远,眼睛红的不行。    谢三郎抽了口气,盯着她这双兔子眼,咬了咬牙后槽:“谁欺负你了,哭的这么厉害?”    木姜慢慢缩短他们的距离,谢三郎伸过手,将她眼泪抹了:“别哭,跟爷说说?”    木姜猛地抬头,盯着他,鼻翼一闪一闪,一把扑在他怀里,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双手搂过他的腰:“你还要瞒我多久?”    谢三郎一边忍痛,一边拍着她的脑袋瓜子:“诶,你和爷说说,爷哪点瞒了你了?”    木姜轻轻掐了他一把,痛的他下巴一瘪,闭着眼,向上倒吸了口冷气。    “还说没有,你背上的伤哪来的?”    谢三郎死死捏住自己的衣衫,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偷看我?”    木姜第一次这么强势,难得没被他插科打诨过去,她打开他捏着衣领的手,把衣服唰的向下一拉。    “诶诶诶……”    木姜眼睛又红了。    谢三郎挎着衣服,摸了过去:“怎么又哭了呢,别哭,给爷笑一个。”    木姜瞪着他,声音哑了一个音:“这伤怎么来的?”    谢三郎将领口朝上扯了扯,勾了抹笑:“木姜来嘛,笑一个嘛,这点儿伤,我过个几天就好了。”    他说着,大手去扯木姜的嘴皮子。    木姜把他的手拍开,绕到他背后,隔着衣服去摸凸出的伤口:“她,打你了?”    谢三郎浑不在意:“做这一行,遇到些没轻没重的客人嘛,很正常的,真的,木姜。”    木姜将他单衣刷了下来,摸着肉翻过皮的伤口,正在结痂的伤口,抖得遇到温柔的暖风,伤口从内到外痒的厉害。    他伸手去挠,却被木姜抓住了手。    “坐那去。”声音带着哭过后氤氲的潮湿。    谢三郎刚要打趣,却被她吼了一声:“别又说些有的没的,坐那去。”    啊啊啊,真的好大的胆子!十足像个小泼妇!    但心里却好暖,像冬眠之后的动物遇到春日的第一缕阳光。    和煦,光亮却生机勃勃。    红褐色的痂硬硬的像一层壳,木姜将膏药抹在上面,清凉的药渗过肌理朝里面窜去,凉丝丝的,带着一种特有的爽感。    谢三郎眯着眼睛,嘶嘶只抽冷气,可坐在那一动不动,神情像一只餍足的动物。    木姜的眼泪却一滴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谢三郎表面光鲜,实际上过得却连一个奴才都不如,五年来,她以为自己的戾气在世态炎凉中早就磨成了灰,散在长安的黄风里,可是现在,她肝胆欲碎,想提了刀将那人的脖子割了去。    一滴泪,滚热,带着红尘的情愫,擦过谢三郎的背部,重的他身躯一颤,又顺着他的尾脊骨落了下去。    他转身,捏过木姜的手,吻住她的泪,安慰道:“都过去了。”    木姜终于恸哭出来:“可是我心疼,这么好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作践?”    谢三郎抱着她,胸腔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知道,有些女人在男人那受了气,就会用钱在他们的身上发泄。    肉体、尊严全都被她们踩在脚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终究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得过且过。    可,上天待他不薄,将这么好,这样好的木姜送到他身边。    谢三郎觉得他真是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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