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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府门前,吴歌收拾好一脸的笑容,正要进去,聂青折忽然拦住了她。  “大小姐,我就不进去了。”聂青折说,“我在外面等你。”  “为何?”吴歌问,“你既是阿爹的亲信,陆煜都见了,却不愿见我娘?”  “不是。”聂青折说,“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一个外人,待在旁边总是不太方便的。我也不擅与不熟识的人攀谈,就不进去了。”  吴歌微微颔首:“若你不想进去,就在外面等我罢。”    走进吴府,吴歌觉得有些奇怪。  从前,都会有下人迎接她,可今日,府里冷冷清清。  吴歌拉过为她开门的守卫,问道:“府里的人呢?”  “夫人前两日将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  “遣散?”吴歌疑惑道,“为何?”  “少夫人还是自己去问问罢,属下只是陆将军派来保护吴府的,不知其他事。”  吴歌走进里院,正看见吴夫人在修剪花枝。  “阿娘。”吴歌走到吴夫人身前,轻轻唤了声。  吴夫人抬起头,笑了笑:“阿歌回来了,阿蕊现下跟着花沐上街去玩了。吃饭了吗,我去给你准备。”   吴歌拉了拉吴夫人:“阿娘,您不用准备吃的了,陪我坐会儿就好。”     “好。”吴夫人坐了下来。  “阿娘,府上的下人……”  “阿娘也正想派人去陆府通知你。”吴夫人说,“我打算带着阿蕊,回你外公家。”  “外公家?”吴歌心中有些慌乱。  吴歌的母亲是江南扬城世族子弟,吴羿是在出游之时在扬城遇见了吴夫人。扬城是一座比吴都还香艳的城。红红绿绿的夜舞欢歌,幽深的街巷和飘渺的烟雨,都是易让来人生无尽柔肠的景致。  在那儿,连风都是黏黏腻腻的,吹得人晃神。似乎所有狂澜都会被细细肢解成丝丝的雨,所有嘶吼都会幻化成温柔缠绵的风。     一见倾心,便是一段风流佳话。  母亲跟着父亲来到岩城,相守十五载,父亲出征,一等就是五年。可能是再也等不到来人,母亲也倦了吧。    “阿娘,是要回扬城?”吴歌问。  “你爹走了,你也嫁了人,吴府只剩下我和阿蕊。”吴夫人说,“你也知道岩城或许有人对你爹不利,而扬城有你外公庇护,我回扬城,也是想保护你妹妹。”  “可是阿娘,你们走了,在这岩城我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吴歌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阿歌,你还有夫君,还有陆家人保护你。”吴夫人说着,忽又叹了口气,“若你想抛下这里的一切,阿娘也可以带你走,我们一起回扬城,远离这里的纷争。”  吴歌摇摇头:“阿娘,父仇未报,现在圣上又出了事,我离不开。”  她知道,她命中注定,属于这片北方的土地,属于杀机四伏暗潮涌动的岩城,属于黄沙漫天的中原。  吴歌忽然又有些庆幸她的母亲决定回扬城。  在岩城,郦水边,总是西风呼啸。漫漫的黄沙似是在遥远的天边翻滚。而在扬城,母亲和妹妹能远离纷乱,安稳平静。   很好,吴歌的亲人们就要离开这风沙漫天的地方,去一个静止的春天里。    吴歌稍稍有些宽心,至少,她的家人们能不受牵连。  “阿娘,你们准备何时动身?”吴歌问。  “明日一早,我们就走。”吴夫人说。  吴歌噙着眼泪,点点头:“好,我今夜不回陆府,明日我送你们。”    吴歌走到吴府门前,聂青折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聂青折,我阿娘和妹妹,明日就要走了。”吴歌说,“我想今晚在这儿陪陪她们,你不必等我了。”  “夫人和二小姐要去哪?”聂青折问。  “阿娘要带着妹妹回外公家,我外公家,在扬城。”吴歌说。  聂青折怔了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好,我会帮大小姐通知陆公子,大小姐快进去吧。”  “嗯,辛苦你了。”吴歌嘴角扯起一个笑,转身关上吴府的门。    聂青折愣愣地看着吴府的牌匾,还有这扇他路过了无数次,却从未进去的门。  片刻,他也笑了笑,转身离开。    第二日,吴歌将母亲和妹妹送至南城门外。  虽已是春天,骊水边却依旧风声萧萧。  “阿歌,你当真不跟我们走?”吴夫人再次问了一遍。  “是啊姐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吴蕊趴在马车车窗前,伸着小手抓着吴歌的衣服。  吴歌捏了捏吴蕊的小手,说:“姐姐不走,等姐姐办完这边的事,就去扬城找你们。”  “好,那姐姐一定要来,拉勾。”吴蕊弯起小拇指,伸向吴歌。  吴歌也伸出小拇指勾住妹妹的小手指:“一定来。”  吴夫人终于也落下泪来。她知道她无法劝动吴歌,只好摸着她的手,说:“你不要太委屈了自己。”  “嗯。”吴歌掏出手帕轻轻为吴夫人拭掉眼角的泪。  吴夫人又拿出一只木匣子,只见那木匣子浑身漆红,上了一把黑纹铁锁。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本想带着它回扬城,永远不要到你手中。可它终究是属于你的东西。”吴夫人说,“匣子的钥匙在息云寺里。你若是哪一天准备好了,便把它打开吧。”     吴歌心中一惊,父亲留下的东西,怎么母亲现在才给自己。准备好了,又是何意?     吴歌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却移开目光,似是不想再解释什么。  吴夫人轻轻启唇,道:“保重。”  车帘缓缓放下。   吴歌只能压下心中的不舍与疑问,回道一声,“保重。”     与君一别,意寥寥。       吴夫人走后,吴歌回了一趟吴府。     满院的花花草草平时都是母亲打理,母亲这一走,这里怕是会成为一片荒园。     吴歌在一个又一个园子里穿梭,把所有角落看了个仔细,怕有一日将这里的十七年忘记。  坐在赏花亭里,她闭上眼回忆母亲,她看见母亲弯着腰折下花枝的样子,看见母亲坐在赏花亭里绣着白云的样子,忽然,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是将她带大的奶娘。     她想起奶娘抱着她看雁群飞回,想起奶娘举起她让她折庭院的杏花。     她想起每年除夕,奶娘抱着她看仆人们给一个一个房间挂上大红灯笼,想起每个夜里奶娘在她床边讲的故事。  她想起奶娘牵着她去郊外看开放的野花,听啾啾的鸟叫。    她甚至想起有一次,在外面玩的时候被西街一些大个子小男孩骗到小巷,小男孩们将她围住,就要欺负她,奶娘突然出现,将小男孩们赶走。  奶娘摸着她的头说:“阿歌,你要记住,有一天若能保护你的人不在了,你便要自己保护自己。无论何时,一定要有坚强冷静的心,让所有人无法伤害你,也让所有人尊重你。”  吴歌抬起头,眨着大眼睛说:“奶娘,你保护我不就好了吗,你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     奶娘疼惜地把她搂进怀中。     后来有一天,奶娘消失了。她不再爱哭爱闹,变得十分懂事。她怕自己不听话,让奶娘讨厌了,奶娘就不回来了。  再后来,当她得知奶娘其实已经死了的那天,她出乎意料没有哭。她想着,要成为奶娘想让她成为的那种,坚强冷静的孩子。     努力把自己从回忆里拉扯出来,吴歌突然觉得好笑,自己本是在回忆母亲,却想起了奶娘。  这是不是很可笑呢,她童年之时,对于亲生母亲的印象,竟只有一双冷冷淡淡的漂亮眸子和坐在杏花下远远的单薄的身影。而对于奶娘,她竟记得她脸上每一条淡淡的纹,和头上簪花上每一颗小小的珠子。     本是很无奈的事,神情恍惚间吴歌竟真的笑出声来。     “在笑什么?”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吴歌猛地转身,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收住。     “你怎么也来了?”吴歌问聂青折。  “我昨日通知了陆公子回了客栈,今日一早就来找你了。”聂青着回答,“大小姐一个人,总是不安全。”     “怎么,娘亲走了,看着这院子徒生伤感?”聂青折环顾着院子,问道。     “倒也不是。”吴歌回答,“就是怕日子久了,阿娘一直打理的园子荒了。”     “那不简单?”聂青折笑着,“你若不介意,让我住在这里帮你打理。也正好省下我这些日子一直住客栈的花销。”     吴歌觉得好笑地看着他:“你好意思说,你的花销还不是我给你出的。”  不过转念想想也的确有道理,便大方同意:“只要你不觉得住这么大个宅子太寂寞,就住下罢。”     “不寂寞。”聂青折转眼环顾四周,那眼神,却像是见了故人一般。    正要告别聂青折打道回陆府,突然想起母亲给她的那个木匣子。     “你何时有时间,我想去一趟息云山找释音师父,想劳烦你陪我去一趟。”吴歌说。  “大小姐何时要去,找我便是。”聂青折说。   吴歌拍拍他的肩:“也就你,现在还叫我大小姐。”  聂青折笑了笑;“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小姐。”     吴歌看了眼人去楼空的吴府,就像这年岁,年复一年,热闹终会一点点凋谢枯萎,只徒生悲凉,却无可奈何。  转身,她离开了这个已变得不是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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