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旻殿中，公孙晟将将批完这两日的公文，闭上眼揉揉额角，想起来去休息休息，却发现天色已微亮。 “晟儿，你又一夜未睡，这样熬下去身子可怎么得了？”千岚端着一碗汤走进来，“喝点汤暖暖胃，就去歇息吧。” “母妃，父皇还在昏迷中，国事却是不减，晟儿是太子，为父皇多操些心是应该的。”公孙晟道。 千岚叹了口气：“你父皇的伤势还未好转，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母妃不必过于忧虑，父皇醒来前，晟儿会操持好一切。” “你才二十，却又要操心国事，又要与那些个比你大上一辈的贼臣较量，真是苦了你了。”千岚将汤放在公孙晟的桌案上。 “不辛苦。”公孙晟答道。 “我听说杨先生与陆公子昨夜一同去江边了，情况如何？”千岚问。 “陆修在往私囤军器的屋子里运鱼油。”公孙晟答道，“我虽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可销毁这批军器已经事不宜迟。” 忽又想到千岚上次与他说要去劝一劝陆修，公孙晟问道：“母妃上次说，要去陆府劝说一二，如何了？” “昨日我去了一趟。”千岚说，“可竟不知，这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恩怨。” “母妃不知道的恩怨？”公孙晟有些疑惑。 “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陆府有个大少爷，比你还大上半岁。”千岚说着，却又兀自叹笑道，“罢了，你那时候也不过两三岁，又怎么会记得。” “我自然是不记得的。”公孙晟说，“我只知道，陆府大少爷陆胤，三岁时就夭折了。” 千岚垂头，神色有些悲伤：“终究是我与你父皇负了他。” “我不明白。”公孙晟摇摇头。 “晟儿，母妃无法阻止陆修，但母妃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千岚扶住公孙晟的肩，望着他的眼神，仿佛是在望着那个依旧是个小娃娃的孩子。 公孙晟握住千岚的手，道：“晟儿都这么大了，应该是晟儿保护母妃。” 一个下人忽然近来通报：“殿下，吴郡王侯公孙绎，在宫外求见太子。” “召见。”公孙晟回道。 公孙绎身着牙白色长袍，独自走上青旻殿。 “吴郡王公孙绎参见太子殿下。”公孙绎叩拜在殿上。 “起来吧。”公孙晟上前扶起公孙绎。 “王爷是几时到达岩城的？”公孙晟问道，“若是早些通知，孤也好派人接你。” “臣听闻岩城有难，率吴郡之兵前来相助，护佑京城。”公孙绎答道，“来不及禀告，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公孙晟回答，“王爷护国心切，孤很感动。王爷的兵马可否需要孤帮忙安置？” “臣已将兵马安置在骊水之外。”公孙绎道，“殿下若有任何需要，臣会立即帮忙。” “辛苦了。”公孙晟道。 “大丈夫心系朝廷，是应该的。”公孙绎说，“臣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公孙绎说道：“臣本想替殿下销毁陆修私囤的军器，奈何吴郡兵一路旅途劳顿，对岩城周围地势也不熟悉。臣想带殿下前往军中参观，若殿下对吴郡兵满意，臣愿将吴郡兵交与殿下，望殿下指点一二。” “若是王爷助孤解决了陆修私囤军器之事，孤该如何奖赏王爷呢？”公孙晟有意试探道。 “臣无争功领赏之意，只求殿下能满足臣两个心愿。”公孙绎说。 “哦？”公孙晟问道，“你说说看。” “第一件事，那东海郡近来山贼很多，管辖的海域也是海贼猖狂。臣希望此事过后殿下准许臣前往东海郡清除乱贼，以安东海。第二件事，臣心仪一女子，奈何家中长辈不支持，臣希望殿下帮臣争取到一纸赐婚，准臣娶她为妻。” “王爷不远万里帮孤排忧解难，竟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东海郡和一个女子？”公孙晟道。 “东海郡虽不比吴郡大，却也有近二十万百姓，并非小郡。”公孙绎说，“而言言是臣此生挚爱，臣非她不娶。臣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希望殿下准了臣这两个心愿。” 公孙绎提的要求不小，他已是当今实力最强盛的郡王，如今又想插手东海郡事务。若这真是公孙绎此次来京城所求，只要他没有其他更过分的心思，公孙晟认为也不是不可准许。只是他是否真的是为一个东海郡？ 想到方才已命杨盛前往佑旻军，现下的确没有人可以替他去指导吴郡兵。虽心中仍有思虑，此番却也不得不去。 公孙晟说道：“王爷的要求孤自然能答应。只是需王爷稍等片刻，孤尚需要更衣方可出宫。” 青旻殿后殿，千岚坐在屏风后等公孙晟。 “你今日当真要出宫？”千岚问道。 “公孙绎已兵布城下，眼下父皇又尚在昏迷，我不得不去。”公孙晟说。 “只是这样未免太危险了。”千岚说。 “母妃，你替我通知陆府，若陆煜知道我与公孙绎一起，一定会暗中助我。”公孙晟说，“就算是陆修知晓此事，也决不会无动于衷。” “好。”千岚点点头，“你多带些侍卫，一定要当心。” “明白。”公孙晟说。 骊水边，公孙绎站在船边微微笑着。 “太子殿下。”他道，“船已备好，请太子殿下上船。” 公孙晟对他点点头，带着侍卫登上船。 掀开船帘，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坐在里面。 “小歌？”公孙晟微微皱眉。 “太子殿下。”吴歌站起身，朝公孙晟作礼。 “你怎么在这儿？”公孙晟问道。 “昨夜臣在江边遇见了陆夫人，想着陆夫人是殿下故人，今日让陆夫人陪伴太子殿下一同也是好的。”公孙绎道。 “嗯。”公孙晟点点头，心情有些复杂地坐下。 “过了骊水，再走一段路，就是吴郡兵驻扎之地。”公孙绎道。 “王爷可是已经查探过岩城周边了？”公孙绎问道。 “臣已粗略计划出进攻路线，待会到了营地，还望殿下指教一二。”公孙绎说道。 公孙晟微微点头，撇头看了看窗外。 公孙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出去：“岩城确是个繁华的好地方。” “是吗。”公孙晟道。 只见河上依稀还有些渔船，岸边停靠着画舫，等着傍晚时分迎接夜里的宾客。 忽然，船身剧烈晃动了两下，只听破水之声，水里竟窜出一群黑衣人，飞身跳到船板之上，将船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公孙绎带着守卫冲出船舱，只见黑衣人个个蒙面，眼神凶狠，举刀就往里杀，船板上乱作一团。 公孙晟也要出去，却被吴歌一把拦下。 “太子殿下，不要出去。” “小歌，怎么回事？”公孙晟问道。 吴歌摇摇头：“现在的状况，我也不清楚。但外面已经杀起来，殿下还是留在里面比较安全。” “你怎么会和公孙绎在一起？”公孙晟问。 “昨夜回城路上，公孙绎强行将我带回营地，说什么也不让我脱身。”吴歌道。 “我还是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公孙晟说着，走到门后，吴歌急忙跟了上去。 船舱门后，他俩一同往外看。 公孙绎的守卫已稍占下风，忽然，一个黑衣人举着刀往船舱冲过来，眼看就要冲破舱门，公孙晟将吴歌推开，抽出腰间的剑，迎上黑衣人的刀。 黑衣人虽刀锋凌厉，却仍敌不过公孙晟精湛的剑术。几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手中的刀竟已被挑飞，公孙晟将剑比在黑衣人脖子上：“说，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却忽然抓起脖子边的剑往自己刺去，鲜血喷涌，黑衣人倒在地上。 公孙晟捡起黑衣人的刀，却见刀身上赫然刻着一个陆字。 “陆？”吴歌也见到陆字，拧起眉头，“难道，这些人跟行刺圣上的是同一批人？” 公孙晟摇摇头：“还不知道。” 话语间，又有两个黑衣人冲进船舱，公孙晟提剑迎上去，刀光剑影的间隙，忽又听见船舱破裂的声音，另两个黑衣人也冲破船舱壁冲了进来，四人将公孙晟团团围住，几个回合过后，公孙晟被逼退至门边。 四把刀齐齐砍来，公孙晟移步躲闪，摔出舱外。 舱外的黑衣人见势纷纷举刀杀过来，吴歌跑到门边，心急如焚，捡起地上的刀正想上前帮忙，却见一袭白衣闪到公孙晟身边，剑气过时，已有几人倒地。 公孙绎站在公孙晟身边，肩膀已被方才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刀光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顺着白衣汩汩而下。 四周的黑衣人越围越多，公孙绎惨然笑道：“殿下找机会逃走吧，臣今日定会保护殿下安全。” “公孙绎……”公孙晟神色复杂地看着公孙绎，难道，他竟不是这一切的谋划者？ “陆夫人，带殿下逃走！”公孙绎说着拉着公孙晟突出重围，将公孙晟重重推到吴歌身边。 鲜血顺着公孙绎的白衣流淌到地上，画面竟有几分凄美。恍惚间公孙晟已被吴歌拉到船尾。 “殿下，这船后面有逃生用的小木筏。”吴歌说着将木筏放到水里。 “王爷还在那边。”公孙晟说。 “王爷不会有事的。”吴歌说，“殿下快上去。” 说着，吴歌将公孙晟推上木筏，掏出匕首割断了系木筏的绳子，忽然一个黑衣人从吴歌身后闪过来，明晃晃的刀朝她劈来。 千钧一发之时，一阵箭风呼啸而过，举刀的黑衣人中箭倒进水里。 吴歌转头看去，是另一艘船。 船头举弓之人，正是陆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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