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到了泉阳宫,宫外没有一人,宫内灯影绰绰,安静得让人不安。 吴歌敲了敲门,无人应。再敲,里面方才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男声:“进来吧。” 吴歌心一凛,这是……陆修。 方才在皇宫门前,守卫通知她独自去泉阳宫时,她就有些奇怪。她记得,太子明明喜欢待在青旻殿。 难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吴歌定定神,推门而入。 屋内的灯烛,随着宫门灌进来的风,摇摇晃晃。 地上,帘上,案桌上,全都是四溅的鲜血,触目惊心。 陆修跪坐在榻前,怀里搂着一个已阖上眼的女人。那女人胸口一片殷红,陆修的手紧紧捂在她的伤口。身边,是一把掉落在地的剑。 吴歌颤抖着往前走了两步,看见那女人,正是皇后千岚。吴歌往陆修身后看去,榻上躺着一个人,似也无了气息。 “你……你杀了圣上和皇后娘娘?”吴歌已有些站不稳,只得扶着墙柱。 “太子呢,你把太子怎么样了?”她继续焦急质问。 陆修抬起头,说:“阿歌,你过来。” 吴歌有些迟疑。 “太子已经逃走了。”陆修说,“是我让他走的。” 吴歌皱起眉:“你杀了圣上和皇后娘娘,然后让太子殿下走?” 陆修没有回答,面无血色地说:“我在皇宫的守兵,撑不了多久。所以有些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什么意思?”吴歌有些接近崩溃。 她脑袋一下子乱成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她只看见眼前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她唇妆明艳,如地上的血。 她焦躁又害怕。 “害你父亲的,不是我。”陆修说。 “不是你?” 陆修凄然笑笑:“我与吴羿将军无怨无仇,甚至还有手足之情,又怎会害他。” 话罢,陆修从衣袋拿出一块玉印,玉印上印上了他血红的指印。 他将玉印递给吴歌:“这是陆家军印,你把他给陆煜,城外的陆家十万大军,就会听他调遣。你一定要告诉他,太子在……” 话未说完,吴歌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量,推着吴歌往前扑去。 吴歌跌倒在地,待爬起来,陆修心口已插了把匕首,溅了吴歌一身血。 吴歌一下子懵了,回头看,没有任何人。陆修最后要说的话,她也没有听到。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走到门边。门外传来厮杀声,在沉入黑暗的天空里,声声入耳。 看不清的纠缠在一起的人影里,忽然冲出一个人。他手持长剑,一路左劈右挡,飞奔而来。 “阿歌!” 吴歌看着他,忽然流下眼泪。 “阿煜……”吴歌扑进那个向她冲来的人的怀里。 陆煜搂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突然,陆煜看见了宫内的情景。他愣住了。 他松开吴歌,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父亲……皇后娘娘……”陆煜颤抖着声音。 吴歌跟着走了过去。 陆煜转头看见吴歌身前手上的血迹,颤声道:“你……杀了我父亲?” 吴歌惊得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杀你父亲……” 几秒后,公孙绎也带着人冲了进来,他见了眼前景象,讶然了一瞬,转头吩咐下人去叫太医和太子。 太医到了,公孙绎命他去查看躺在床上的公孙昊。 不一会儿,太医跪在殿前:“王爷,圣上已经……已经驾崩了。” “什么?圣上已经……”公孙绎一脸惊讶,“难道,陆修他……” 陆煜连连摇头:“怎么会这样,圣上还是出事了,我还是没能阻止我爹……” 他拨开太医就要冲上去,被公孙绎拉住:“不要去了,我们都明白,圣上出事,不是你的责任。”话罢,公孙绎又转而看了看满身是血的吴歌,“陆夫人……陆夫人杀了令尊,想必也只是为了保护圣上,你也不要怪罪。” 吴歌看着公孙绎,紧皱了眉头。 “不,王爷,圣上身上没有新伤,是旧疾复发而去了。”那查看公孙昊伤情的太医说。 所有人都愣了,泉阳宫一时一片死寂,气氛十分诡异。 陆煜情绪忽然有些失控:“既然我父亲没有杀圣上,你为什么要早早杀了他?” 吴歌半天才意识到陆煜在说她,她再次连连摇头:“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陆修是怎么死的,真的不是我……” 陆煜走上前,抓住吴歌的肩,道:“你要报杀父之仇,我明白,可我们不是说好,你不会亲手杀了他么?” 吴歌愣愣看着陆煜:“你不相信我?”她眼里闪着泪,不可置信看着陆煜。 “如果你没有杀我父亲,那这是什么?这不是,岳父送你的云石匕首么?”陆煜指着陆修胸口的匕首。 吴歌看过去,竟然真的是那把镶着翡翠的云石匕首。 父亲出征前送给了她,她一直带在身上防身。 她摸了摸平时放匕首的衣袋,什么都没有。她瞪大了眼。这不可能。 “陆公子,你不要为难陆夫人,陆夫人一定是见皇后娘娘被杀,一下子着急了。”公孙绎过来,要拉过陆煜。 吴歌看着公孙绎,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一定要将杀陆修的罪名强加于她。她的情绪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她推开陆煜,指着公孙绎:“一定是你,是你杀了陆修,嫁祸于我!” 公孙绎微微皱眉:“陆夫人,你在说什么?” 吴歌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冲过去,陆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怎么了?王爷方才一直在城外,发现我父亲不在军营时跟我一同赶来皇宫,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吴歌彻底崩溃了,她用力想要挣开,却被陆煜死死抓住。 忽然,她反手将剑向自己刺去,陆煜这才惊得松手。 吴歌退了几步,剑指着陆煜:“你信公孙绎,也不肯信我是么?” “你又何曾信过我?”陆煜语气也有些微怒,“你接到你父亲的密信后,从未与我商量,还帮你的信使在我面前隐藏身份。你又何时信过我?你不过是怕我会因私心留我父亲一条性命,才下此狠手不是么?” “好,好,你既要如此看我,我也无话可说。就算我杀了你父亲,也是为父报仇,理所应当!”吴歌的剑又指向公孙绎,“至于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但我不会让你得逞。” 公孙绎有些不悦,对护卫说:“陆夫人受了惊,情绪不稳,带她下去休息。” 护卫正要过来,忽的一阵疾风扑入,风里带着刺眼的香气,众人被熏得涕泗横流,纷纷闭眼。 吴歌正被刺得流泪,忽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像飘了起来。 香味散去,泉阳宫的众人勉强睁开了眼。 再看去,吴歌早已不见,宫殿的侧窗大开。 陆煜冲到窗边往外看,无一人踪影。 公孙绎走上前来,问他:“要派人去寻么?” 陆煜摇摇头:“无妨,我明早再去寻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安顿宫中之事。” “王爷,要不要命人封锁城门,通知百官?”公孙绎身边的侍卫走上前来问道。 公孙绎转头瞪着那随从:“放肆,这是太子做的事,我们没有权利。” 一会儿,那被派去寻太子的随从进宫禀报,说太子并不在宫中,也无人知他去了哪里。 公孙绎看着陆煜:“你觉得应当如何?” “先秘不发丧,全力寻找太子。若明日落日后还寻不到,就封锁城门,让二皇子公孙俞主持大局,毕竟朝中不可一日无掌权之人。”陆煜说。 公孙绎点头表示赞同:“孤的想法也是如此。那先倾尽力量寻找太子吧。” “王爷,宫中之事我会安排妥当,请你先回骊水等待消息。”陆煜说道。 “陆公子这是何意?”公孙绎眯起眼,“这皇宫,是公孙家的皇宫,孤也算是公孙家的人,打理皇宫,孤是有何不够格?”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煜说,“只是城外也需要人坐守。” “陆家向来都是掌守城军,守城的意思,陆公子难道不懂?”公孙绎道,“况且,孤曾与二皇子也有几面之缘,由孤在旁帮扶,陆公子难道不放心?” 陆煜移开目光,心想吴郡兵在守城军对面,如今之计也只能日日盯守,谨防异变。 他轻声道:“自然是放心的。” 宫墙之外。 等到身边一切都静了,只剩了风过树叶的声音,吴歌缓缓睁开眼。 她已身在皇宫之外,双眼被那香气刺得还是有些睁不开。 “聂青折,你用的这是什么东西?”她没有回头看带她出来的人是谁,却已猜到。 “就是普通的香散,只是比一般的浓好几倍罢了。”聂青折递给吴歌一张白帕,“抱歉,只有这样才能带你出来。” 吴歌接过帕子,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流:“你这香散,后劲还真是大啊。我竟还在流泪。” 聂青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歇一会儿,我们去息云山避避。”聂青折拍拍吴歌的肩,“公孙绎和陆煜一定会继续找你。” 吴歌点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聂青折,我有东西落在陆府了,我得回去拿。” “是这个吧。”聂青折拿出一个木匣,匣子上有一把黑纹铁锁。 吴歌接过木匣:“没错,就是这个我阿娘回扬城之前给我的匣子。”她用手指轻轻摩挲那把锁,“你是怎么弄到的?” “我去找马的时候,想着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怕之后陆修惹出什么事端你回不了陆府,就顺手给你捎上了。” 吴歌扯起嘴角想笑笑:“你还真是厉害,果然出了事端。” 聂青折没有答话。 吴歌看着匣子:“这里面的东西,可以让一切回到过去么。” 夜已至深,春已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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