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落英楼,红衣先生闭目半卧在庭院里。 依旧是个阴天,红衣先生却仿佛在晒太阳。 “先生。”夏槿走到红衣先生身边,“难得见先生出房间。” 红衣先生道:“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 “先生将公孙绎当年之事,全部告知陆煜,连我们费尽心思留下的证据也给了他,不怕他反过来咬我们一口?”夏槿问。 “有何好怕。”红衣先生说,“陆煜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公孙绎。等他解决了公孙绎,才会想到来反咬我落英楼。可他有没有那一天,还是个问题。” 夏槿也望着天空。天空灰蒙蒙一片,太阳在厚厚的云层之上。。 “晴袖如何了?”红衣先生问。 “她这一段时间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夏槿说,“或许是她母亲之事拖了太久,有些失望罢。” 红衣先生沉默许久,忽然轻叹:“这么些年,我们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他抬头,眸色竟溢出些许悲伤:“夏槿,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一切是不是不值得。” 夏槿不作声,她又想起柳月最后拽着她袖子的样子。 红衣先生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夏槿。”他说,“抱歉。” 夏槿摇头笑笑:“师父说过,为了心中的夙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也许,这就是代价。是我,也是她付出的代价。” 红衣先生轻轻道:“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了。” 修昭殿上,朝会已进行许久。 公孙绎也站在殿下,安静听着朝会。 天色阴沉,修昭殿上不见阳光。 “各位,若无其他事,今日朝会就到此为止吧。”公孙俞说,“陆将军,请你到后殿来。” “殿下。”陆煜说道,“臣还有一事。” “陆将军请说。”公孙俞说。 “臣今日,要越职言事,弹劾一个人。”陆煜说。 “哦?”公孙俞皱起眉,“是谁?” “吴郡王,公孙绎。”陆煜转身看着公孙绎。 公孙绎也皱起双眉,他实在有些没料到。 “什么?”公孙俞问,“王爷为东朝不远万里来到岩城,殚精竭虑,怎的要被你弹劾?” 陆煜不徐不疾道:“公孙绎不远万里来到岩城,只是为实现他蓄谋已久的野心。” “哦?”公孙绎忽然笑道,“那请将军说说,在下有何野心?” 陆煜转头看着公孙俞:“不知二皇子殿下,可还记得五年多前,伐北之战前,宁城城主私自处决了越界的突厥人?” “自然是知道的。”公孙俞回答。 “后来,突厥陈兵西北关外,虎视眈眈。那时,圣上曾下过一纸诏书,向突厥求和。”陆煜说,“可后来,突厥还是攻到了宁城城下。” “那是因为,那纸诏书,并未传达到突厥手上。”公孙俞说,“可这跟吴郡王有何关系?” “二皇子殿下可知道,那纸诏书,为何未传达到突厥手上?”陆煜说。 “是路遇山匪,诏书与送信人皆因此消失。”公孙俞说。 “这不过是一个说辞。”陆煜一字一句道,“其实是有个叛徒,派人在西北之路上,将那纸诏书扣下了!这个叛徒,就是吴郡王,公孙绎。” 公孙绎脸色忽然有些白,但他却毫不在意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陆煜的话,是无稽之谈。 公孙俞忽然拍案而起:“陆将军无凭无据用一件五年多前的事构陷王爷,实在有失体统!若我没有记错,五年多前,陆将军不过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吧,这些指控,又是从何而来?” “殿下息怒,若臣无凭无据,是断然不敢在众臣面前如此控诉吴郡王的。”陆煜依旧很沉静,“臣敢这么说,就是因为臣有证据。” “什么证据?”公孙俞问。 “臣恳请殿下召见两个人。”陆煜说。 “谁?”公孙俞问。 “中书官和鉴字官。” 不一会儿,中书官与鉴字官都到了修昭殿上。 “敢问中书官,司职多久了?”陆煜问。 “臣已在中书,待了十多年。”中书官答道。 “那这十多年圣上的诏书,中书官可是都经手过,也都记得?”陆煜问。 “那是自然。就算一时说不出,只要见了,臣也能立刻想起来。”中书官回答。 “那中书官,自然也能鉴别,诏书的真假了?” 中书官点点头。 陆煜终于从衣袋里拿出两样东西。 他将两样东西捧至公孙俞跟前。 “殿下,这其中之一,正是五年多前遗失的诏书。”陆煜道,“请殿下准许中书官加以鉴别。” 修昭殿霎时议论纷纷。 “准。”公孙俞回答。 陆煜将诏书交至中书官手中,中书官退到大殿之侧,在案前坐下,仔细看起诏书。 “那另一样东西,是什么?”公孙俞问,“陆将军叫来鉴字官,又是有何用意?” “在下叫来鉴字官,是因为,另一样东西,是一纸密令。这密令,便是五年多以前,吴郡王用来秘密遣人扣下诏书的密令。” 修昭殿顿时更加吵闹纷纷。 “安静!”公孙俞扬声道,又说,“陆将军,你将密令给我看看。” 陆煜将密令呈了上去。 公孙俞看着密令,双手竟开始微微发抖。 他抬起头望着公孙绎:“现在,就请王爷写几个字,让鉴字官好好鉴定一番。若密令真是出自王爷之手……”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之时,公孙绎却坦然道:“若真是出自孤之手,孤自行了断。” 公孙绎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句诗,递给鉴字官。 鉴字官稍稍比对了密令和公孙绎写的诗,就立刻摇头:“殿下,这密令,不是出自王爷之手。” 公孙绎笑了起来:“当然不是。”他缓缓转向陆煜,“陆将军,你手握这非真似假的诏书,又手握用来构陷我的密令,说不定,五年多前的事,与你陆府有关呢。” 陆煜也笑笑:“王爷急什么。”他回过身,拱手对公孙俞道,“殿下,臣恳请殿下再召见一个人。” 公孙俞不解道:“谁?” “王爷的爱妾,林言言。” 听见言言的名字,公孙绎的脸色终于有些苍白。 言言到了殿上,也写了一句诗。 “莫非,陆将军认为,这密令出自王爷爱妾之手?”公孙俞问。 “正是。”陆煜回答,“这等大事,王爷定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证据,密令不出自王爷之手再正常不过。而这样的事,恐怕王爷也不愿过多人知道。而王爷的爱妾,既可知晓王爷的秘密,又最不会引起怀疑,当然是写密令最好的人选。” 公孙俞朝鉴字官颔首示意,鉴字官会意地将言言写的诗句和密令一齐拿在手上细细观察。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头,正欲说话,言言却忽然直直跪下。 “言言!”公孙绎低吼一声,却已来不及。 言言说:“此事是小女子一人所为,小女子结交江湖势力,拦截圣诏,只为制造大乱,给王爷一个展现吴郡实力的机会。却不想,王爷毫无此意,在突厥进攻之后也毫无动作,一心只为朝廷。” 顿了顿,言言说:“小女子知道,拦截圣诏乃死罪,请殿下赐死小女子。” 修昭殿上,又响起窃窃私语声。 “可……”鉴字官忽然道,“这密令,也不是出自王爷爱妾之手啊。” 言言脸色忽然煞白。她知道,她中计了。 王爷当年的密令,明明已该被销毁,又怎会轻易落到别人手上? 那诏书,明明也已被销毁,又怎会落到陆煜手上?怕也是假的罢。 陆煜不过是知道了真相,又利用她一心想护全王爷的意念,引她自投罗网。 “殿下,此密令虽不是出自林言言之手,可她已然承认,望殿下处置她!”修昭殿里忽然有大臣说道。 其他大臣们也随声附和:“是啊殿下,请处置此大逆不道之女!” 公孙俞攥紧了拳头,狠狠捶在案上。 “若不是你的私心,突厥怎会攻进宁城,我东朝又怎会派出伐北大军,白白牺牲那么多将士性命!”公孙俞怒道,“来人,将林言言拖入天牢,明日问斩!” “等等。”言言忽然说道,“殿下,陆将军伪造密令,引小女子上钩,小女子无话可说。可陆将军还伪造了诏书。小女子无知,却也听说过,伪造圣诏,也是死罪。” “殿下。”中书官忽然上前,“此诏书,正是五年多前,圣上拟好,发往西北边境与突厥求和的圣诏。”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