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这一局布得实在是好,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了。”安乐坊中,杨谨坐在主座上喝茶。 “杨坊主,此事只有我与陆容两人知道。”陆煜说,“不告诉别人,只是希望更保险些,望杨坊主不要在意。” “不在意。”杨谨说,“如今这世道太乱,陆将军小心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只是可惜,我们还是没有捉住公孙绎。”陆煜又有些忿忿地咬了咬唇。 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此事未成,全是因落英楼的插手。”陆煜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安乐坊是属于朝廷的,为何在江湖人脉消息灵通这方面,往往会被落英楼的势力占先?落英楼这股强大的力量存在在皇城之中,朝廷怎就一直放任不管?” 杨谨摇摇头:“这落英楼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帮助穷苦的百姓和流离失所的孩子们,百姓都很爱戴这位红衣先生。而且他们的消息,也从未卖给过险恶之徒。圣上放任不管,或许一来是心善,二来也不愿招致百姓不满,得罪江湖人士。” 陆煜拧着眉头沉思了会。杨谨的话虽然说得通,但事情定没有这么简单。 就算朝廷不便打压落英楼,也可防止落英楼越做越大。可这落英楼却像是从未入过朝廷眼一样,发了疯似的生长扩张,朝廷也丝毫不动。 “先不说这些了。”杨谨将话题转移到吴歌身上,“陆将军,你与陆夫人如何了?” 陆煜听见杨谨提起吴歌,露出一副心烦意乱的表情:“吴歌与我有杀父之仇,我又怎能继续忍受她待在我的身边?” 杨谨大大叹了口气,摇摇头:“陆将军,国事当前,将军何不放下这些私仇?况且,我听说将军与陆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现如今陆夫人一人统领伐北大军,还时时有被公孙绎和红衣先生伤害的危险,将军又怎忍心让她孤军奋战?” 陆煜作沉思状,皱起眉头,神情纠结。 半晌,他缓缓说道:“杨坊主的意思在下都明白。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只是在下实在还需要一点点时间。请先生放心,为了朝廷,在下定不计前嫌。” 杨谨点点头:“我明白,你能想通就好。不过岩城危急,将军还是尽快与伐北军联手。” “我明白。”陆煜回答。 “其实关于陆夫人,在下还有一些疑问。”杨谨说。 “你说。” “陆夫人虽能率千军万马击溃敌寇,”杨谨说,“但她毕竟是女子,又才不过十七八岁。当日在泉阳宫,陆夫人当真能亲手杀了令尊?” 陆煜道:“起初我也觉得奇怪,但既然她已亲口承认,又有何奇怪?” “可能陆夫人这么说,也有她的苦衷。”杨谨说,“只是将军是否考虑到,挑拨你和陆夫人,谁受益最大?” 陆煜皱眉,不再接话。 他与吴歌的关系生出罅隙,受益最大的自然是公孙绎。 他很想去见见吴歌,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可他不能。 若杨谨找到吴歌,他就不得不与伐北军联合剿灭吴郡大军,扶二皇子殿下上位。 落英楼劫走了公孙绎,太子说不定也在他们手上。陆煜不能置太子的安危于不顾。 他突然觉得心生疲惫,起身对杨谨告辞:“在下也该回军中料理军务,就不多叨扰了。” 杨谨点点头:“陆将军伤还未全好,也要多多保重。” 陆煜离开安乐坊,骑上快马,往城外飞驰而去。 杨谨微微偏头,对身后之人道:“阮雪,跟上去。” “是。” 落英楼。 “王爷,我为你办了这么多事,你却要除掉我。”红衣先生卧在庭院的椅榻上,闭着双目,轻轻说道。 “先生,在天子脚下,偌大的京城,你的势力却无人能敌,怎么可能甘心为我办事?我早有除掉你的心思。”公孙绎冷笑,“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一个江湖中人,掺合到朝廷事务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过也是想在京城牟取更多的益处罢了。”红衣先生说,“既然王爷不愿合作,我也无可奈何。” “难道你以为,绑架了我,你就可以掌握我吴郡之兵?”公孙绎说。 “你以为,我会对你区区吴郡之兵有兴趣?”红衣先生笑着睁开眼,直直盯着公孙绎,“我想王爷一定不甘心就此死在我一个小酒楼里。” “我想要的,是天下大乱。”红衣先生的眼神忽然狠戾起来,他卧在朱红漆的椅子上,血色的衣袖在风中翻飞。 “哈哈哈哈,天下大乱!”公孙绎也哈哈大笑起来,“可天下终究会有主君!” “主君是谁,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红衣先生说,“我只要,为她报仇。” 公孙绎愣了愣,随即失笑:“荒唐,先生不惜毁了一世英名,竟只是为一介女流报仇。” 红衣先生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支竹笛,指着公孙绎的脸:“王爷,我有意帮扶你,是你不领情。若你还想带着你的宠妾和你的吴郡兵马安全回到吴郡,就不要再做可笑之事了。就凭你,是无法赢了陆家和吴家的。” 公孙绎不再说话,深秋里太阳光的暖和,被忽来的西风吹散。 东朝的皇宫,是这世上最难以进入,又最难以离开的地方。 这里是王侯将相的朝拜之地,是无尽的权势和荣华,亦是不知多少年轻的梦困死于此的地方。 公孙绎回到皇宫的时候已是黄昏,他依旧身着白衣,神情淡然。 言言站在殿前,眼神迷离,注视着远方,脸被吹得有些泛红。 “王爷!”见到公孙绎的一瞬间,言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言言。”公孙绎温婉地笑着,温柔地将言言揽入怀中。 “王爷你去了这么久,又不让我跟着,我担心了一整天。”言言说。 “所以你在外面站了一整天?”公孙绎问。 “是啊。”言言回答。 公孙绎揉揉言言冻红的脸,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他将言言牵入殿中,殿中下人已为他们燃起了暖炉。 两人坐在炉子边,言言握起公孙绎的手:“王爷无需烦忧,这红衣先生,迟早会死在王爷手里。” “你怎么知道孤失败了?” 言言抚上公孙绎左臂被陆容的剑刺伤的地方,轻声说:“王爷虽然换了身衣服,也止了血,可言言闻得出草药味。” 公孙绎看着言言:“你倒是挺聪明。” “言言知道,王爷不愿让言言发现王爷受的伤,可言言愿与王爷一同面对所有强大的敌人。” 公孙绎拍了拍言言的手,笑了笑:“你知道这伤,是谁刺的么?” “不是红衣先生?” “是陆容。” “陆容?”言言皱起眉。 “是孤轻看了陆家。”公孙绎说,“现在陆家已不能为孤所用,我们要想赢得天下,必须阻止陆家和吴家联手。” “那红衣先生呢?也不能为王爷所用了?”言言问。 “怎么会。”公孙绎笑了起来,脸色却微微泛白。 他轻轻攥了攥言言的手:“言言放心,孤不会输的。” 坐在烧得正旺的炉子边,公孙绎的手却异常冰凉。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气从心底升起,遍布全身。红衣先生喂给他的寒毒,已在体内渐渐扩散了。 言言将公孙绎冰凉的手握在手心,微微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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