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听到奶奶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去果蔬批发市场了。忍了一夜的哭喊声终于迸发出来，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子，听到有人敲门，我起身去开门。 “谁呀！” 我刚开门，立刻有人冲进来把我按到在地，紧接着冰凉的手铐铐住了我的双手。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杀了人犯了罪，还问干什么？” “杀人？杀什么人？你们给我说清楚！” “等到警局，你再跟我们说清楚吧！带走！” 我挣不开，只好跟他们乖乖去了警局。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警察坐在对面问话，旁边还坐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一本正经地拿着本子记录。 “什么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回事呢？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你老实交代，卢则是不是你杀的？” “他死了？” “想起来了？” “我没杀他，昨天我们打完架，他还活着呢。” “你们在哪里打的架？” “他怎么会死呢？我没打死他。” “所以你就淹死他？” “淹死他？你他妈胡说什么呢？谁他妈淹死他了？你是警察也不能这么污蔑人！” “放尊重点。”他旁边的那个警察用力敲了敲桌子，算是给我警告。 “去你妈的尊重，你们随便抓人尊重过我吗？” “你不要太过分，别以为我们拿你这种人没办法！”他火气更旺了。 “我这种人怎么了？我这种没犯法就能随便被你们抓起来吗？”我扯着嗓子跟他吵，如果不是被拷在椅子上，我会立刻站起来给他一拳。 “你冷静点。”那个中年警察说。 “你无缘无故抓我，我怎么冷静？” “这么说，你没杀卢则？” “当然没有！”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我跟他怎么认识的跟你们有关系吗？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我去告你们！” “你如果不说清楚，我们怎么放你？别人举报你杀人，还提供了证据！” “什么狗屁证据，都是他妈的伪造的！姑奶奶我没杀人！” 那个年轻的，又要拍桌子，被中年的那个给制止了。 “如果你想早点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好还是好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很生气，但是他说的不无道理，于是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回家了。” “可是今天早上，卢则被人发现溺死在月湖里，身上除了一些皮外伤，断了一根肋骨，没别的伤。是你打的吗？” 我想了想，昨天被气的紧，可能真是我打的，但是又不能肯定，只好说：“我是打了他，但不知道打断了肋骨。但是他也打了我，你看到了吗？我脸上就是他打的，还有我背上，也有他打的伤。” “你们为什么打架？” “他找的我。” “他为什么找你？” “他说我打了他女朋友，非要找我打架。” “你刚才说你把他打伤了之后，就回家了，是吗？” “是。” “可是根据举报者提供的监控视频里是你把人拖拽着扔进了湖里。” “放你妈的屁！我没有！” “你嘴巴干净点！”那个年轻的警察再次警告我，但是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进警局，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进警局不是第一次了吧？”中年警察问。 我心下一惊，他能看穿我心思？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看穿我说的都是实话呢？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把他扔进湖里。” “师父，看来问不出什么了。” “那行，今天就到这吧。” 那个年轻的警察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跟着他的师父走了出去。 过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一个人进来管我，完全就把我晾在这里，我开始不耐烦。如果奶奶回家发现我不在，肯定要担心。我已经答应她我不再打架，这次说话算数，如果我长时间不回去，她肯定觉得我骗她。 “有没有人啊？你们都他妈的死了吗？”我开始大叫起来。 喊到累了，那个年轻警察才进来。 “想通了？” 我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别处。 “不是叫人吗？怎么又不说话？” “我叫人，没叫你！” 我这句话彻底惹怒了他，他走过来，一拳打在椅背上，说：“我刚来不久，很多纪律都不熟悉，你说我打了你会不会被处分？”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不管他怎么问，我都不做声。他也觉得没趣，问了一会儿便走了。 过了一会儿，那个中年警察来了。 “想好了吗？” “想什么？” “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 “我刚才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可是据我们掌握的证据的可信度来看，你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故意省略了一部分。” “你不就是想说我省略了杀人的环节吗？我没有！” “刚接到通知，受害人家属已经起诉你蓄意杀害，你也可以找律师进行辩护，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无罪，也到法庭上呈出来吧。” “起诉我？我没杀人，凭什么起诉我？” “如果你没杀人，就拿出证据证明。” “我没杀人为什么还要证明？我说你杀人了，你要拿证据吗？” “如果你起诉我，我会拿出证据。” “靠！”我没碰见过这种事情，有些无措。 “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会通知你的家属，看他们要不要给你请辩护律师。”他站起来要走。 “不要告诉我奶奶。”我一听他要通知家属，就慌了。 “那你打算放弃这个辩护的机会吗？” 请辩护律师，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是天方夜谭。家徒四壁，哪里有钱请律师？我颓然地坐下来，犹豫了半天，说：“我可以为自己辩护吗？” 中年警察又坐了下来，说：“这么重大的案件，你确定要自己为自己辩护？” 我低下头，说：“我家里没钱为我请辩护律师。” “你爸妈如果认为你是冤枉的，会想办法的。” “他们都死了。”我恶狠狠地说。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让我很吃惊，我从来没想过警察会给我这样的人道歉。 “如果不请辩护律师，你几乎没有胜算。根据目前证据的可信度，就算你请律师，也几乎没有胜算。” “我没有杀人。”我看着他的双眼，目不转睛。 他可能没想到我敢与他对视，像我这样的犯人应该都会心虚吧。他面容稍变，说：“最好还是请律师，至少还有点希望。”他起身离开。 在他开门的瞬间，我说：“你能为我辩护吗？” “我不是律师。” “可是你是警察，你能帮我找证据。” 他回头看着我。 我发自肺腑地说：“我真的没有杀卢则，我打赢了就走了。” 他没说话，又要走。 “请你不要告诉我奶奶！” 他这次没有回头，就走了。 我一个人颓然地坐在那里，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困进笼子里的鸟儿，是逃不出去了。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的可怕。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诬陷我杀人？ 我回想着自从遇到卢则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一点细节都不敢遗漏，可是这根本无济于事，因为我只见过他两面，第一次就是在水果摊，第二次就是在月湖旁边的工厂。 “啊，我有协议书。” “来人啊，来人啊！” 我又叫了半天，才有人进来。 “喊什么？” “我要见刚才的那个警察！三四十岁的那个！” “陈队吧？他吃饭去了，你等着吧。” “你找我？” “我想跟你再谈一谈。” “谈什么？” “我刚才想到，我跟卢则打架之前，他让我签了一份协议书，就在我兜里。” “协议书？什么协议书？” “就是我们不管谁把谁打伤都不关对方的事的协议书。” 陈队长说：“那协议书没用的，现在都演变成了刑事案件了，协议书没有法律效力的。” “为什么没有？” “法律规定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 “别拦我。”是奶奶的声音。 果然，奶奶从门外进来了。 “奶奶。” “你不要叫我奶奶，我没你这么不听话的孙女。” “奶奶，您不能进来的，请您跟我出去吧！”那个年轻警察一直在边上劝奶奶出去。 “我也不是你奶奶！” 那个年轻警察有些尴尬。 “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奶奶您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你被抓的时候街坊邻居都看见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养了你这样一个不孝的孩子！”奶奶说着上来就开始打我。 “老人家，您冷静一下。” 奶奶停了手，很郑重地问我：“小若，你老老实实告诉奶奶，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奶奶，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我只是跟他打了一架，他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扔进了湖里，可他们非说是我扔的。” 奶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好，奶奶信你！” 奶奶说完，“噗通”一声，跪在了陈队的面前，陈队连忙去拉她，可是她执意不肯起。 “人家都叫我这孙女混子，因为她不务正业，经常打架斗殴，脾气暴躁，又不懂礼貌。但是就算她百般不好，她依旧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不会做杀人这种事的，她知道杀了人就得偿命，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所以，我老太婆求求您救救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您是警察，一定能找出真正的凶手的，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她不会杀人。” “奶奶，奶奶您快起来呀！”我哭喊着，却又无能为力。奶奶那么要强的人，怎么能给人下跪呀！ “老人家，您快起来，法律不会容许犯人逍遥法外，也不会冤枉无辜的人的。” “求求您答应我老太婆吧。” “好，我答应您。您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师父，她可是杀人犯！” “审判结果没出来之前，没有人可以这样称呼她。”陈队长语气非常严厉。 “是，师父，我错了。对不起。”年轻警察低头认错，还向我道了歉。 我这会儿才顾不上他怎么称呼我，我只在乎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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