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许如这会冷静了些,看他与聂昌几分相似的脸,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对视几秒,许如轻轻蹙眉, “我先出去。” 她走路刻意发出声响,意在提醒门口的人。果然等她走到门边,磨砂玻璃上映着的人影不见了。 “许小姐。”见她出来,张嫂迎上来,往洗手间睇去一眼,笑眯眯地说:“邵家人过来了,老太太说可以上菜了。” 许如点点头,往客厅走。老太太在沙发上坐着,轮椅在沙发后露出靠背。旁边小沙发里坐着一个年长的女人,正小口抿着茶,她打扮得体,妆容也精致,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老太太见她过来,笑得格外和蔼,“小如,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邵太太。” 邵太太搁下茶杯抬眸,对许如无声打量,末了一笑。 许如喊了人,邵太太转头问老太太,“这位是?” “小如是聂昌的媳妇。”老太太指指一旁的沙发让许如坐下,过往情敌今日见面,分外眼红,许如思量着,没有出声说什么。 “挺年轻的,还很漂亮,可聂昌不是……?”邵太太说着又看了许如一眼,嗓音温恬,丝毫不显得冒犯。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丝变化,但很快恢复刚刚的笑意,拉着许如的手说:“聂昌虽然走了,小如却留下来夜以继日地照顾我,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没了儿子,却又给了我一个孝顺女儿。” “阿姨,您说的哪儿的话,我照顾您是应该的。”许如忙道。接到聂昌死讯时,她跟聂昌已经离婚半年,本来她没有任何义务照顾老太太,但是父亲生前得的病需要一大笔医药费,聂家那时候自顾不暇,老太太却还是暗中帮了不少忙,许如后来知道以后很是感动,这份恩情她这辈子必须要回报,否则良心不安。 邵太太对此不予置评,低头继续品茶。聂昌父亲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避讳,这时都只字不提。 “在聊什么?” 原本在洗手间的人这会走了出来,许如听到这声音脊背一僵,她很快看了看另外两个人,起身给身后的男人让座。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她肩上按了一下,许如诧异地抬头,看到他笑了一下,“论辈分我该喊你一声大嫂,哪有你给我让座的道理。” 说着他就在许如的沙发边沿坐了下来,邵太太连连望了他数眼,他像是看不到,只低头凝着眼底的女人,“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吧?” 许如笑说不介意。 男人笑了一声,许如头顶的笑声格外低沉,因为距离近,许如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邵郁承。”他忽然朝她伸出手。 许如僵硬回握,很快抽出手,手心有点汗津津,“许如。” “太太,可以开饭了。”张嫂摆好了碗筷,过来跟许如一块将老太太抱上轮椅。许如推着老太太往桌边走,走到邵郁承身边时,他长腿似乎不经意间伸展,许如的长裤擦着他的鞋尖而过。 这顿饭最初吃得有点沉闷。 许如不是话多的人,以往跟老太太吃饭也是老太太问一句她答一句。现在桌上两位长辈显然各有心事,她们都不说话,许如也只能闷头吃饭。背上还是痒,许如忍着难受伸手去夹红烧肉,木筷却被另一双截住了。她循迹去看这双筷子的主人,在邵郁承眼中看到一丝戏谑的笑意。许如立刻垂眼,不再去抢那块肉。 “许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邵太太却忽然出声。 许如敛眉,答得恭恭敬敬,“在二中做老师,教英语。” 邵太太说:“这么巧,郁承高中的时候在二中念过书。” 邵郁承一时没说话,等她抬眼望过来了才一笑道,“毕业十多年了。” 老太太也笑了笑,“小如的母校也是二中,跟聂昌的表妹还是同班同学。” 绕了一圈,原来大家缘分颇深。许如低头吃饭,余光瞥到对面邵郁承执起杯子喝茶,她抬头看了眼,邵郁承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对视了几秒,邵郁承说:“我过几天去二中一趟,如果有空闲,就请许小姐吃个饭。” 许如赶紧说:“你不用客气。” “那许小姐请我吃也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在洗手间的尴尬,许如听他说什么都觉得身上不自在,老太太早就注意到许如不对头,这会抢在许如前面问:“郁承年纪也不小了吧?有女朋友了吗?” “有。”邵郁承回答得毫不迟疑。 老太太心里刚松了一口气,邵郁承笑了声,“不过很早之前已经分手了。” 邵太太拿纸巾擦了擦嘴,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儿子。他念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孩子很喜欢他,学生时代的感情干净而直白,她给他折了九百九十九颗星星,还为他在假期打工赚钱、送他手表作生日礼物。他那时候没表态,老师却发现了他们交往不纯,三天两头找他们两个谈话,最后还把双方家长都喊了过去。那个女孩子后来经不住父母、老师的责骂,逃课好长一段日子,后来踩着一本线去了一家普通大学。 在那以后,他好几年没接触女孩子。几年前他出车祸在家静养,似乎跟一个女孩子很谈得来,可后来也莫名其妙没了后续。近两年他才开始听从家里安排跟女人交往,谈过两个女朋友,分手的时候也都干脆客气,她不知道儿子说的很早之前是哪一次。 “真是太遗憾了,”老太太脸上丝毫看不出惋惜,又出声提醒,“那现在得抓点紧了,我记得你只比聂昌小几个月,现在也二十九了吧?” 她嗓音正常,许如却瞥见老太太搁在桌下的手已经浮起青筋,她偏头去看老太太,果见她脸上满是不平的愤恨。也难怪,自己怀孕的时候丈夫出轨,自己的儿子死了,外面女人的孩子却好好的,如果是她,她一定做不到能够跟他们心平气和的吃饭。 邵郁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诚实点头,轻笑一声,“是该抓紧。” 老太太似乎对他这个云淡风轻的回答很不满,许如看到她眼里那抹憎恨跟嘲讽浓烈地闪了一下:“你跟聂昌虽然没见过面,但毕竟是兄弟,你们两个眼光应该差不多的,”老太太看向许如,“聂昌之前就嚷着说要娶个女老师回家,愿望是终于实现了只是无福消受,小如啊,你学校的同事有未婚、合适的,就给郁承介绍一下认识。聂昌父亲不在了,他的儿子我得替他好好照顾一下,免得百年之后我到他那边,会被他怪罪。” 提起聂昌父亲,邵太太内心满是抗拒膈应,平和的面容一瞬间被撕裂,“这个就不劳烦您费心了,我这个做妈的还活的好好的,再说老邵也挺关心郁承,男人三十而立,事业有成以后再考虑儿女情长也不晚。” 聂昌父子都已离世,她自己也半死不活地要靠轮椅代步,聂昌模样像她一些,反倒是邵郁承剑眉星目,跟聂臣像了个十足。老太太被邵母这一番话刺得心口痛,许如喂她喝了口水,老太太拉着许如的手,找到力量支撑一般地回击:“是啊,可再怎么说也不是亲生的,那么大的集团哟,以后会交给郁承吗?邵家子孙多,倒没听说有什么歪瓜裂枣,以后你们母子在邵家日子可不会好过,我也是在为你们担心。” 邵太太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些,这的确是他们母子在邵家的处境,四年前,邵康无意间知道了邵郁承的身世,家里天翻地覆。念在跟她多年夫妻感情,邵康没有将他们母子赶出家门,邵郁承也仍处在东陵集团的核心,只不过邵家枝繁叶茂,未来集团命运如何真说不准。 邵郁承见母亲脸色几番变化,料到她不打算再多费口舌,最初他确实怪过母亲,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因为他忽然曝光的身世要费尽心思守护。可她毕竟是他母亲,不管他的身份多么不光彩,她都是生他养他的人。邵郁承勾唇一笑,“谢谢伯母这么关心,不过大概是我胸无大志,并不觉得邵家的一切对我来说多么诱惑,倒是我父亲——” 他故意顿了一顿,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他口中的父亲,不是邵太太嘴里的老邵,而是亲生父亲。 “我听说聂家几年前财力雄厚,不知道我父亲有没有为我这个没见过面的儿子留下什么遗产?就算没有,大哥死了,他的那份又要怎么算?” 他此刻像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蛇,吐着信子,许如只觉得后背发凉。 “你——我还没死呢!”老太太抬手一指他,又无力地捂上胸口。老太太身体不好,许如赶紧起身朝身后道,“张嫂,拿阿姨的药过来。” 邵太太这时忽然站起身,紧紧抓着手里的包说:“我们有事先回去,就不用送了。” 被老太太死死抓着手,许如也顾不上礼道,回头冲他们点了点头就赶紧接过张嫂手里的药。 直到门口的声响彻底消失,老太太松开了许如的手,摇摇头说:“我没事,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他们。” 许如低低嗯了一声。 老太太看着她,“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叫他们过来吃饭吗?” “为什么?”许如坐下来,打算洗耳恭听。 老太太笑了几声,只是笑容苍凉,“聂昌跟他父亲都有先天性心脏病。” 这个许如早就知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聂昌在跟她结婚后一年就提出离婚,怕哪天他忽然死了,留下她一个人,也是因为这个病,聂昌才离世。她当时不肯离婚,聂昌捏着她的下巴说了狠话:“许如,你别把我当成什么好人,我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活不过三十,医生都不建议我结婚,我却还是拉着你赔上我们的婚姻,我很自私,但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你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拖累你。”她还是摇头,聂昌第二天带回家一个女人,当着她的面扒了那个女人的衣服,又亲又咬。 她脑海里忽然晃过邵郁承的那双眼睛,真的跟聂昌很像,一样的漆黑深邃。 这也是她今天无法坦然面对邵郁承的原因。 没让她沉浸回忆太久,老太太接着道,“可为什么那个女人为他生的儿子,健健康康地,一点事情都没有?邵家甚至不惜花高价从媒体那里将邵郁承身世的真相撤下头条。她凭什么过得比我好?她就是一个婚内出轨的贱|人,勾引了聂臣,是她勾引聂臣!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他们好过……”老太太咳了几声,许如还未来得及给她递水,她人已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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