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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惜没有冼骏的联系方式,也不方便向美时的高层索问,就拨打了网上查到的先锐总机。总机转秘书室,当时冼骏正听取美时收购小组汇报进展,秘书朝办公室看一眼,专业地嗅到了一股火气,便没有转进这个未预约的私人电话。    冼骏的确有些火大。磋磨多月,美时的谈判依旧盘桓在他入院前的阶段,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美时已经亏损好几年,又因为生产事故被要求停业整顿,渠道被抢,负面.消息不断,这样下去不出一年肯定倒闭!先锐并不是非美时不可,但美时只有先锐一个选择,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暗示美时,如果不接受我们的条件,先锐将寻求其它的合作伙伴。”    组长问:“和美时条件差不多的还有好几家,需不需要接触一下?”    “不,美时我志在必得,而且这个月必须拿下!”    组长不理解他执着于美时的原因,但习惯他雷厉风行的作风,马上带人去了。    冼骏叫进秘书,“什么事?”    秘书立刻领悟他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说有一位陈惜女士来电,但没有留言。“这是她的号码,我也告知她可以再次来电。”    冼骏接过便条,嗤道:“故弄玄虚。”    便条上的手机号和给他发短信的不同。更换了手机号,更换了联系的渠道,如果陈惜把这当做诚意,未免太自以为是。    秘书不知这位“便条小姐”是新近上位呢还是已经落幕,怕分寸拿捏错了,便问:“如果陈女士再打来,是否安排一个预约?”    冼骏把便条扔进了抽屉的角落,想了想,说:“预约就不必了,浪费时间,接进来。”他指指桌上的一部专线,这部专线连接他的手机,也就是说,如果陈惜还没放弃的话,将有运气与他直接通话。    鉴于她那条短信用料十足,他愿意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临到下班,办公室来了一位未预约的访客。    曾一健是第二位可以不经秘书室、直入冼总办公室的人,第一位是冼董事长,冼骏的爸爸。    冼骏挑眉笑道:“曾警官这个点不是应该正奔赴球场吗?”    曾一健戴一副据说是某新型高科技材料制成的无镜片眼镜框,以彰显他技术警及富三代相结合的独特气质。    “你真不去?对方那个俱乐部昨晚去青春汇练球,我看了,水平不错,不去别后悔啊?”他摇着钥匙圈,不见外地跨坐在桌角。    冼骏无奈,“真有事,推不了。”    曾一健用他职业的眼光把冼骏解了个剖,“耽于女色荒废正业这可是头一回啊!哪个啊?这次玩真的啦?”    冼骏故作神秘,抬脚往电梯走,曾一健堵在电梯口,冼骏把他扒拉开,“你一人民公仆这么八卦,我回趟家,冼董事长传唤。”    冼董事长鲜少传唤,一传唤下刀子也得谒见。    专梯安静地下行,三面镜面的电梯壁,照出人前身后背,表里无藏。    曾一健问:“出院后你很乖啊,那些个到你病床前掉金豆的女人呢?”    冼骏看着镜里的自己,反问:“你知道医护群体为什么倾向晚婚吗?”    “忙?”    “不是。”    是什么,他却没有下文了。    曾一健左猜右问,他偏不答。电梯停在地下停车场,他上了车,按下车窗。    “因为在医院里,扒开浮躁的皮囊,看见的都是无处掩藏的心肺肚肠。”    他深沉了三秒钟,然后大笑着驶离目瞪口呆的曾一健。    冼骏在先锐大厦附近有套大平层,无事不回老宅。老宅有父母领导着三个保姆,父母都是航空公司VVIP,暂住人口比常住人口稳定。    他一进客厅,就明白今晚被传唤的原因。    三只32寸的旅行箱蓄势待发,因他受伤,妈妈三月未出国,现在终于要放个长假了。    明天走,今天的晚饭仅仅是通知他一声而已。    冼母忙着和某太太在微信上聊天,确认这个确认那个,忙里偷闲跟冼骏插几句话。冼父在打电话,跟某老臣谈一个大型房地产项目的负责人,张王李赵了一圈,眼皮都不往旁边的冼骏撩一眼。    冼骏坐在沙发上看过期报纸,做个规矩的客人。    晚饭吃得安静,冼骏问冼母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冼母看丈夫一眼,“春节吧。”    冼父说:“春节我不一定在国内。”    于是各自动筷。    饭毕,冼父回书房,电话长篇大论。冼骏等他讲完,敲门。冼父仍握着手机,示意他说话。    冼骏直截了当,“新港的项目……”    冼父毫不客气地打断,“不自量力。”    冼骏半个字都不多说,关门,回房。    洗了澡,躺在床上看冰球俱乐部的队员发来的比赛直播。视频里争抢得激烈,隔壁也忽然激烈起来,冼骏摘下耳机,听出父母在争执那辆大SUV的使用权。    冼骏拉开门,“妈,明天我送你。”    于是各自歇声。    再看手机,已经赢了。曾一健发来一个V的手势,“哲学家,老宅的饭好吃吗?”    冼骏笑,“不好吃。”五味里只缺一味叫做“家”的味道。    停车场的那句话,并不是故意戏弄曾一健。    住院那段时间,他的那些远远近近的女朋友们真真假假地探视,个个衣香鬓影,眼影都不忘用超级防水那款。    可他记忆深刻的,却是某次做检查,遇见一个穿着土气的女人温温柔柔地教训病床上她的男人,“医生不叫你喝酒了,咱家的酒酿我都给人了。”    当时他嗤笑了一声,等回过味来,叫曾一健给他送了一碗酒酿圆子。    他和他的那些女朋友再走下去,可以想见未来的样子就是父母的翻版。从前他无可无不可,可从车里抬出来的那一刻,他大概终于悟道人生了,觉得自己应当认真活一回。    他什么都不缺,只缺一副可亲可爱的心肺肚肠。    冼母的三个大箱子,小车装不下,幸好冼骏开的路虎。一到机场,冼母找见那位某太太,亲密得像姐妹。    冼骏想,寻觅亲密感,大约是全人类锲而不舍的追求。    但万千人海中,万千时光中,哪能如此轻易地刚刚好遇到那个对的她呢?    刚刚好,他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办公室的专线号码,他一下就想到了陈惜。    接起来,只听一句“您好”,他就认出她的声音。    听着听着,他便渐渐皱起眉,手底下帮冼母托运行李,这里实在不是详聊的地方,于是约了晚上见面,“先把你说的那两条短信转给我。”他嘱咐。    送走冼母,他边开车边点开短信朗读,刚巧在路口,机械的女声读完“不要理他,千万不要”,戛然而止。    他猛地踩住刹车,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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