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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天色阴沉,晚间终于落下小雨。冼骏抵达金冠酒店时正好7点,远远便看到门前撑伞等候的陈惜。    他把车停在对面停车场,没急着下车,把手机里的资料又看了一遍。    抬头再看伞下的女孩,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她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透明雨伞沾了水,披一层霓虹的流光溢彩,宛如雨夜里盛开的花。    他本打算耗够30分钟,不是小肚鸡肠,实在第一次见面陈惜给他的感觉太不靠谱。但看着安之若素的女孩,不知怎的就没忍住,推开了车门。    没拿伞,他紧走几步穿过马路,陈惜看见他,迎上来拿伞遮住,又递来一张纸巾。    冼骏看看头顶的伞,觉得有些事情好像颠倒了。    “你可以进去等。”    “吹吹风,挺好的。”仍然温和的语气,没有责备,没有不满。    冼骏已在西餐厅订好位点好餐,入座后,也不寒暄,把自己收到的短信转给陈惜。    “号码是郑风,但你看说话的口吻。”    陈惜低头去看。    “冼骏,我是陈自立的女儿陈惜,10月17日车祸受伤人员中也有我,你可以查网上的新闻。明天下午4点我在合汇购物中心广场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在我这里。请务必准时前来,这对你我都非常重要。还有,谢谢你。”    显然十分震惊,良久她才抬头。但她的反应比冼骏想象中更理智,没有无措也没有惊惶。    “怪不得你认为约你的人是我,他冒用我的身份。可是,为什么呢?”    冼骏感觉她是一个可以沟通分析的对象,拿起刀叉,示意她边吃边聊。    “我说一下我的想法。三条短信身份和口吻都不同,郑家宜是郑风原本的身份,用的是父亲的口吻,我这个是你的身份,口吻介于……”他看她一眼,直言不讳,“客气与亲近之间,你的那条又换成旁观者,警告和威胁意味很重。”    陈惜迅速回想了下,点头表示赞同。    “先抛开你那条消息不谈,前两条转换身份的目的很明确,让我和郑家宜相信并且被消息中抛出的鱼饵所引诱,迫不及待与你见面。”    陈惜认真地听着。没看到冼骏这条短信之前,她曾设想过许多可能性,比如发错了,重名重姓的,或是被她遗忘的旧识,但冼骏的这条短信展示出费尽心思的设计之后,她认为他的分析是合理的,虽然仍有解释不通的细节。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帮不上郑家宜,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    “这个我相信。但发信人处心积虑,目的肯定不只是见个未成事的面这么简单,而且他自相矛盾,既让我们见你,又不让你理会我们,不管是否故弄玄虚,总之他把焦点成功地集中在了你的身上。”    冼骏深深地打量她,似在探究她究竟有何奇才异能。    陈惜放下刀叉,无奈地笑,“别这么看我,我也无解。”    冼骏笑了,“你看起来也不太像boss,关键还是要找到郑风。”    这个玩笑适时地把气氛缓和下来,陈惜品着甜品,想到一个问题,“郑风的手机有没有可能被偷了?恶作剧?”    “虽然刻意变换身份,但措辞有类似的地方,另外,就算手机被偷了,扒手又碰巧爱好cosplay,但如何得知你我的私人号码?说不通。”    陈惜表示认同,“那么还是要找到郑风,但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再去他家问问,我还认识几个江城周报的人,回头打听打听。”    “江城周报不是停刊了么?你要找人……”她忽然明白过来,“啊——你说郑风是周报的记者?”    冼骏没想到她还不知道郑风的职业,点头说:“嗯,他以前是记者,民生口的,周报停刊后有些人转新媒体,据我了解,他没有入职新东家,不过记者这个工作,未必非要有东家。”    陈惜早上和他通话时,明显听得出他对郑风这个名字的陌生,而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已经掌握了郑风的基本资料。    有行动力,有缜密的逻辑,而且有门路。    但她不解的是,如果她是因为想帮助郑家宜,那么冼骏对这件事的上心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她想起短信中扑朔迷离的“答案”,但他没说,她也就没问。    冼骏提议明天就去郑家,陈惜建议改到周末,由她先联系郑家宜定个时间。    “为什么要拖到周末?”    “高三课业很重,还是不要影响她平日上课吧。”    冼骏目光在陈惜的微笑里驻足片刻,没有反驳。    正要起身离座,撤盘的服务员不慎手滑,把托盘哗啦翻到了地上,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几乎要哭出来。领班和经理都闻声而至,站在冼骏面前垂手认错。    陈惜看看几位诚惶诚恐的中层,再看看面沉似水的冼骏,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金冠是先锐旗下的酒店,冼骏执掌着生杀大权。    在他发话前,她笑着说:“是我雨伞把地面弄湿了,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然后问冼骏:“我可以再点一份甜品吗?”    冼骏看看她装在伞套里的雨伞,又看看已经拎到身前的包——她分明是准备离开的,但这时走人,服务员的处境会非常糟糕。    他目光转向经理,没说话。    经理如蒙大赦,连忙送来两款镇店甜品。    冼骏看看盘中的甜品,太熟悉了,十次带女伴过来八次她们会点这款,“爱恋时光”。他都吃腻了,只象征性地尝了一口。    离开酒店时,雨仍未停。陈惜撑伞将他送上车,“冼先生,谢谢你,这顿饭很愉快。”    他从车里望上去,雨滴在她头顶的伞面舞蹈。欢悦的节奏里,他低低笑了一声,“怎么处置她,那是经理的事。”    反正处不处置,她都干不长了。    陈惜仿佛没有听出这个软钉子,“但是你的态度是重要因素,所以依然要谢谢你。”    她退后几步,道别。    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被谢两次,在冼骏29年的人生里,算得上人生新体验了。    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片刻之后,他对陈惜说:“刚才转你短信的是我的私人号码,和郑家宜定好时间联系我。”    郑家宜周六也有课,陈惜就和她约在周日。    这次她和冼骏差不多同时到达。    这片老城区,小胡同套毛细胡同,车开不进去,冼骏就把车竖在了胡同口。    陈惜见他两手空空往里走,递给他一袋水果,“帮我拿一下好吗?”    她手里还提着一小箱牛奶,于是这袋水果像是专为他备着的。    不是冼骏不通人情世故,他没把自己当访客,是当半个公职人员来的。    郑家宜给的地址是“小井胡同2号-15号”,凭着手机导航,两个人弯弯绕绕终于寻到小井2号,不想2号是个更曲折的胡同,里头挤挤挨挨好多人家,且没有门牌号。    陈惜翻出微信,“家宜说她家门口有个蓝色的遮雨棚。”    说完就傻了眼,几乎每户门前都有遮雨棚,在她眼里只有黑和不太黑的区别。    “看什么呢?不就那个吗?”冼骏指指一户人家,回头开了句玩笑,“你不认识遮雨棚还是分不出红绿蓝啊?”    陈惜平静地接话,“我分不出颜色。”然后垂了眼,默默经过他身边,向前去了。    冼骏觉得那个玩笑非常、极其不好笑。他默默跟在她身后,乖觉地闭了嘴。    但他不能理解,陈惜是个画家,他看过采访,她的画色彩丰富,怎么可能出自色盲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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