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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骏的睡眠极具伸缩性,这夜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照常6点晨跑,8点到公司粗阅一遍邮件,9点精神抖擞地参加冼董事长钦点的会议。    会议是新港项目的启动汇报,冼骏顶着个副总头衔,其实只是惯例列席,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    冼副总丝毫不自怨自艾,一耳朵听负责人的报告,一耳朵听老爸的批示,手底下处理着邮件。    美时收购项目对方在价格上做出让步,但提出保留全部员工的要求,收购组长发信请示。    冼骏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点击“发送”的时候,他闪过一个念头,陈惜继承了陈自立的部分股份,会出现在谈判桌上吗?    正想着,微信弹出一条信息,曾一健:[昨天看着就眼熟,刚想起来,她叫陈惜吧,交通事故受害者之一,你俩够有缘的。]    冼骏:[警察叔叔好一副火眼金睛。]    曾一健发来一排大笑表情,[她是美时股东吧?你是因公还是因私?]    冼骏没往深处想,[公事。]    [没劲。]    冼骏笑笑。是实话啊,至今为止他和陈惜的交集仅限于郑风,寻找郑风的下落当然算公事,对吧?    然而他和陈惜个人力量有限,非亲非故又不便明火执仗地兴师动众,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如果请曾一健帮忙当然能获得更多线索,但他不愿让朋友为自己的私事动用公权。    点开陈惜的头像,屏幕上停留着早晨她的道谢和问候,语气客气,他的回复也同样简洁,两个人隔着屏幕说话加倍地公事公办。    鬼使神差的,他打了两行字,发出去才后知后觉接近废话了。    整场会议,他一直低头看手机,除了处理新邮件,就时不时点开微信,直到会议结束,陈惜都没回复。    散会时,他被单独叫住。    冼父问:“金冠的员工代表来总部谈判,你知不知道这个事?”    金冠酒店按照计划将于今年关闭拆除,在原址重建一座七星级的酒店,所有员工将被遣散,这个项目隶属于冼骏负责的酒店及餐饮板块,今早他已经看到项目负责人的知会了。    遣散员工基本都会走一个谈判流程,但员工代表未经邀约突然造访总部,通常是谈判不太顺利的表现。    “补偿方案我看过,完全符合劳动法,先锐是有凭有据的,无理的要求绝不会让步。”    冼父严厉地盯着他,“我只希望听到你回答我,金冠不会出现负.面新闻。”    冼骏自嘲地想,他是担心金冠影响新港的声誉?说穿了,自己负责的项目全都入不了冼董事长的法眼,只算个边角料?    边角料先生跟进金冠进展的同时,陈惜正努力返回过去。    她分析两次穿越,都是对照照片画画之后引发的。第一次画在笔记本上,用的水笔,第二次画在废纸上,用的铅笔,纸笔都不同,可见工具无关紧要,那么照片和图画才是核心因素。    她认为,只要对着照片再画一幅画,就能回到郑风离开那天。如果她的思路是对的,就可以找机会回到美时发生事故之前。    然而事实证明,她把这份天降奇能想象得过于简单了。    车祸之后,她放弃绘画,并不单单因为无法辨识色彩。心里像被撞开一个大洞,色觉在那天晚上无声无息地漏走了,留下的,是硕大的阴影。    之前两幅画,她是恍恍惚惚的,反而信手拈来。到了该认真的时候,笔尖戳在纸上,指节都用力到僵硬了,直到把纸戳出个窟窿都画不出一条规整的线。    她硬逼着自己画,从夜半到天明,全是鬼画符。    仰面躺在满屋子废纸里,呆呆望着天花板。手机响了一声,是冼骏发来的消息。他认为郑风这么多天没回来,应该是去外地了。    臆测。    陈惜疲累得很,不想回复,随手把手机丢在一边,还没离开手指,突然又抓了回来。    她想起那个雪日的早上,郑风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马上回去”,他究竟有没有回来呢?    陈惜立刻起身,去了轮渡口。    她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向售票处询问是否记得郑风这个人,人家回了她一个“你当我神仙啊”的眼神。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仍旧有点失望。    她慢慢往公交车站走,很久不来一班,她走向不远处卖茶叶蛋的老奶奶,询问这趟车是否仍在运行。    老奶奶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笑了,“是你哟闺女。”捡几个茶叶蛋就往她手里塞。    陈惜招架不住老奶奶的热情,忙掏了二十块钱出来,谁知老奶奶坚决不收,还一个劲地说:“拿走拿走!你上回给的钱多,不收了。”    她听出不对来,“您见过我?什么时候?”    “你记性咋还没我好哟,不就下雪那天,你和一个男的,买了俩鸡蛋,非给我二十块钱,唉太多了。”    最近只有一个雪天,郑风离开那天。    “那个男的,长什么样?”    老奶奶的形容不形象,只大概比划着多高多瘦,“背着个包,就蹲那吃鸡蛋。”老奶奶往绿化带前的豁口处指了指。    陈惜像在听玄幻广播剧。她和郑风,买过鸡蛋聊过天?她怎么不知道?    可是,从元旦以来,她经历的玄幻剧还少么?    公交车晃悠着停下肥硕的身躯,陈惜犹豫了下,没上。    她往绿化带里头钻,说是绿化带,实际年久无人管理,野树林一样,她就找了个前后有树能挡视线的地方,从包里掏出速写本和铅笔。    老奶奶口中的过去,细节真实,反令人脊背发凉,她必须得回去看看。    “必须”两个字在脑海中一经闪现,咒语似的,登时消弭了神经的紧绷。    她没有现场照,但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得清豁口,脑海里即时抓拍出一张实时图景。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思想火花,手下飞快,人,蹲着,三两笔便勾勒出形态,人后有树,树前有楼,一勾一带便是路。    还有什么?    对,雪!纸上落雪,黑即是白。    顿笔,抬头,静待片刻。    无风,无雪,无人。一切如旧。    不行吗?    差了什么?    差了什么?!!    她哗啦啦翻之前的画稿,灵光乍现,日期!    不管是不是,写上再说。    大刀阔斧一挥而就:2017.12.28。    顷刻之间,风雪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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