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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骏去而复返,本是想起还有话要同陈惜说。步入大门时,看到她正从候诊区去向走廊,便一路跟过来,到走廊时她已进入开水房。    冼骏疑惑,这个点进去开水房做什么?    医院内不便高声,反正跟进去就知道。到房间外,他抬手敲门,“陈惜。”    房门没有插销,其实不必敲门,他只是怕突兀进入吓到她。    房间内悄无声息。    他皱皱眉,伸手一推。门后黑漆漆的,他打开手机电筒照明。    开水房小小一间,没有隔断,手机光源足够照亮每一个角落。靠墙一排窄长水池,八个龙头,别无他物。站在门口,所有区域一目了然。    陈惜不在这。    冼骏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确确实实走进来了,并且再未出门。    他拨打她的号码,寂静的房间中,回荡着平板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此时,陈惜已回到数小时之前,舒有祥昏倒的地方。    黑沉沉的江岸上,他就倒在距离公交车站不远的暗影里。从时间上计算,应该是末班的公交车将他载来。    陈惜唤了几声,他毫无反应。    衣裤上有江岸的泥土,但没有血迹。举目遥望,远近不见一个人影。    凶手是不是已经离开?    无暇多想,她拿出手机,想要拨打120,却发现手机无故自动关机了。按开机键并无反应,拆下电池重装也无反应。    她不再与手机较劲,扔回包里,蹲下.身去,从舒有祥身上翻出他的手机,幸好没有锁屏密码。    先拨打了120,随后想要打给舒焕,输入号码那一刻,忽然僵住。    舒焕的声音跨越时空呼啸而来,“……照片……他发的……还有地址……120……我爸的手机打的……”    是她!    从来不存在什么“凶手”,呼叫急救车、联系舒焕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啊!    陈惜扑通坐到了地上。    一时间脑中千万星火流动,又一瞬间齐齐湮灭,踪迹无寻。    回过神来时,一字一言都未曾抓住。    她呆怔片刻,迟缓地撑地起身,退后两步,举起手机,“喀嚓”,将躺卧的老人摄入镜头。    忘记打开闪光灯,亮度不佳,但无妨,不影响她勾画轮廓。    把照片发给舒焕,附上具体地址。短短一行字,竟打出五六个错字,重写了三回。    她没有想过不这样做,仿佛命运已划出既定轨道,容不得半分脱轨。    终于发出去,屏幕未及暗下去,舒焕的回电就追过来。    最普通的铃音,一声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这急迫的铃声,是为人子女的忧惶。    她攥着手机,拇指就搁在接听键的旁边,却不敢按,也不能按。    铃声断了复响,她终究将手机放回舒有祥的衣兜,束手无策地听着舒焕的呼唤,直到物换时移,医院开水房的窄长水池跃然眼前。    人虽归来,思绪尚未从舒焕的电话中抽离,她在黑暗的房间中默立稍顷整理情绪,熟悉的铃声却乍然响起。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之前自动关机的手机又自动开机了,屏幕上“冼骏”两字执着地亮着。    她一边拉开门向外走,一边接起电话,“喂?”    那边沉默几秒,如释重负的轻叹之后,他沉声说:“我在你身后。”    陈惜脚下一顿,转身,果然冼骏正向她走来。她收起手机,隐隐觉得自己处境不妙。    冼骏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双手插兜,“你刚才在哪?不要告诉我你在开水房打水。”    他个子高,站得又近,居高临下盯着她的时候有种迫人的威压感。    陈惜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你有事找我?”    冼骏看下手表,“8分钟前,我亲眼看着你进了开水房,然后就找不见人了。8分钟,我给你拨了——”他看看手机,“17个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如果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去查监控了。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不在服务区的原因?”    陈惜先是恍然,手机自动关机并非由于机械故障,可能是在其它时空失去了使用功能。随后又忍不住想笑,虽然他语气不怎么好,但她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是类似的开场白。    虽然她低着头,但偷偷弯起唇角这个动作还是没逃过冼总裁的法眼。他自然也联想到初次会面,高冷酷拽的人设就绷不住了。    他笑着叹气,“我发现我认识你以后,耐心越来越少,气度倒越来越大了。”    陈惜眨眨无辜的大眼睛。    冼骏是很识时务的,眼看气氛有急转直上的趋势,并且美女难得卖萌求饶,再穷追猛打就没意思了。    两人到候诊区坐下,冼骏说:“你手机给我。”    陈惜以为他要亲自确认是否有未接来电,就大方地给他,又问他折返回来是为什么。    冼骏讲述的推测,基本与陈惜之前推导的关系式一致。但她此刻已经意识到这个关系式基本上是不成立的,就如郑风的意外,舒有祥的昏倒也只是个巧合。    冼骏从她的表情上读出她的不认同,说:“你又认为我是阴谋论?”    陈惜无法直言,总不能坦诚说舒有祥的救援是她一手导演。只问:“如果照你所说,有人针对你、继而针对郑风和舒伯伯,那么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冼骏一边在她手机上操作什么,一边说:“如果我有怀疑的目标人物,或者至少圈定一个范围,我早告诉警方了,就算缺乏证据,警方不立案,我也会自己找人去查。”    对这一点,陈惜深信不疑,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难就难在,我这个人吧,虽然得罪人是常有,幸亏人长得招人喜欢,树敌是没有的。”    冼骏故意展示一下完美侧颜,陈惜被逗乐了。    幽了一把小默,他转而正色道:“老话说商场如战场嘛,说不树敌是不现实的,但可能我树敌太多,很难圈定一个重点。从大了说,任何和先锐有竞争或潜在竞争关系的对手都可能在这个名单上。”    他在陈惜手机上操作完毕,又拿起自己的手机。“近期先锐涉足的几个项目里,新港是市里、省里都非常重视的大项目,想分一杯羹的不少。经我手的项目目前有两个,美时的收购和金冠的关闭。金冠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有些人恨不得剥我皮了。美时的收购案不算大,但也有同行不乐见其成,时刻准备落井下石或取而代之。”    “你把这三个项目特别提出来,是不是它们的竞争对手有更大的嫌疑?”    冼骏发觉两人聊起“公事”时,陈惜的态度就自然得多,不那么疏离。    “车祸发生的时间正好处在这些项目计划开展或正在开展的时间段内,如果把车祸看作第一次警告,我并没有予以理会,仍然按照计划、甚至加快进度推进项目进展,因此给了我第二次警告。”    ——就是泼血那次。    陈惜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这么说加快进度的项目是不是最有嫌疑?是哪个?”    冼骏没料到她如此敏锐,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答话。    陈惜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答案,“美时?”    冼骏默认。    这就是他出院后,对美时加紧动作、志在必得的原因。他要给那些搞小动作的人看看,冼骏不是可以被威胁的人,同时也想进一步逼迫他们现身。    陈惜默然无语。这个答案既出乎她的意料,细想下去,似乎又十分合理。毕竟,目前的人和事,郑风、舒有祥、笔记本上的记录,都在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地指向同一个方向——美时。    冼骏把手机还给她,“本来没想说这么多的,只想提醒你小心些,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谁知道你在医院都能走丢,我看我的话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就自作主张了。”    哈?    陈惜划开手机,发现桌面多了个图标,点开来,居然是个位置共享APP,并且已经与冼骏的手机号做了关联。    “在你生气之前,请容我解释一下。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但你动不动就走失,实在让人不放心。这个APP,你不需要的时候是可以单向关闭的,需要的时候再打开,如果有事让我及时知道你的位置。”    冼骏的神情十分郑重,郑重得几乎有实质的分量了。    她望着屏幕上两个紧紧挨着的气泡状标记,摩挲半晌,按熄屏幕,慢慢将手机放入包中。    “谢谢你,冼骏。”    这晚冼骏回家的路上,时不时观察一下驾驶台上立着的手机。实时地图上,悬浮在医院上方的水滴始终是蓝色,没有下线。    嗯……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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