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杏雨堂，见玲珑安稳地睡下了，本是苍白的小脸儿也已经有了红润之色，心里也总算舒了口气儿。 “这是怎么了？您这脸色苍白一头汗珠儿的？柳大夫这是问了什么事儿？” 雅若一见我便吓了一跳，端过茶水我便接了过来，却也无心喝。 “玲珑没事吧？” “没事了，刚才还睁眼儿认出了奴婢，唤着雅若姑姑呢。” “那便好。” “主子……”雅若有些迟疑，犹豫了会儿才道，“奴婢方才为小格格浸浴之时，发现小格格手臂上有一块儿青痕……” “青痕？可是磕到了？玲珑她肤质细嫩，平日里磕碰便是极易留青痕。” 话一出口，却又想到那荷烟亭荷花接连生长，底下淤泥烂软…… “奴婢本也这么想，可那小格格的青痕是在上臂内侧啊！” “上臂内侧？”一种不祥的预感惊得我一激灵，“你是说……” 雅若无声地点了点头，见门口人影晃动，我便叫了一声。 “小贵子！” “主子。” 小贵子忙跑了进来，抬眼正对上了我的脸，便忙低下了头俯身跪下，但他眼中的张皇失措却被我尽收眼底。 “方才为何不进来，只躲在门口偷听？” 心中的疑虑让我也没有给他什么好口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疑。他却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示意了一眼雅若，雅若便问他。 “主子这是问你话呢，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小格格出事时你在何处，这些你总要说清楚才是啊。” 不料他依旧不应不睬，我却也是心中急火交加。 “你抬起头来回话！” 由不得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语气中的毫不掩抑的怒火到底是触动了他些，过了一会儿，他好歹抬起了头，脸已经涨红，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他却突然伏地叩头。 “今日之事……全怪奴才照顾小格格不力，奴才……愿凭主子责罚！” “你拿什么负责！小格格若是出了事，你有几条命负责！你……” 看着小贵子异常的言行举动，便偷偷对雅若使了个眼色，雅若点了点头，便做出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 “说话如此含糊搪塞，莫非是你对主子不忠，联合外人加害小格格！” “奴才没有！” 小贵子突然坐直了身子，眼底尽是委屈，雅若也是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着，不一会儿，小贵子便红了眼睛，低下了头，声音虽低却也坚决。 “今日之事确是奴才疏忽，任凭主子责罚。但奴才不会做出对不起大汗嘱托的事儿……” “罢了，”我叹了口气儿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做事还得更上心些。” “格格！”雅若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过来望着我，“他……” “我说了，小贵子先退下吧，准备些温补的红枣莲子羹，记得多加些蜂蜜，等玲珑醒了给她吃。” “是。” 小贵子也有些意外，却也是听吩咐退下了。雅若走到我身边，有些忧心地看着我。 “格格，您也是个好糊弄的，如此这般便信了他了？” 端起手边儿的茶，这顾渚紫笋虽是凉了些，却清凉香口，这三伏天里饮用却也最是合宜的。此刻正□□舌燥，心肝都似能点着火一般，便喝了一大口。 “我不是信他，只是大汗他眼光犀利，用人见深，他送来的人断不会如此，我现在想想，舒香那时的言行倒是甚为可疑……” “对！是她跑过来报的信儿！奴婢怎么就忘了呢！”雅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奴婢去问问她？” “她现在在何处当差？” “好像是椒悦轩……珍主子那儿……” “罢了，不许去问，有些事情不能十拿九稳，还是静观其变吧。” 辗转反侧了许久，却也是睡不着的，索性叫雅若抱了玲珑去她屋里，免得我吵醒了她，倚窗眺望，明月当空无一繁星，轻柔清冽的月辉笼罩在我身边，似乎之前的焦虑与不快都已经一扫而空。 注视着残缺的月亮，想起了孤身一人远在另一时空的母亲，心里升起了无限的惆怅，又记起白日里的柳侠徽，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那样恐惧他了，若他真是与我同处而来，不也正是同病相怜之人么？ 胡思乱想，一夜无眠。 日子一日日地过去，越想见柳侠徽，他却似躲着我一般，只是日日派人送药来，不见他来，好不容易有一次差点儿让我堵到他，谁知他一看见我，大老远儿的便转身跑掉了。大汗登基之日近在眼前，所有人都像陀螺一般忙得团团转，唯独我一人休闲得天天数落花和日子。 “姐姐可想与我们一同搬去汗王宫？”玉儿随手递过一个剥好的橘子，我便接了过来，“听说汗王宫翻新了，多赶建了好几个院落呢。” “我可不去，我这要是提出要去了，这不是上赶着羊入虎口了么。” 往嘴巴里扔了一块儿，却是酸味儿冲鼻，呛得我直咳嗽。 “哎呦，这可是够酸的了。” “也是，若不是那几位的酸醋劲儿，姐姐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碰上那些事儿。” 玉儿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顺手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块儿橘子。 “我说的是酸橘子。” 玉儿“啊”了一声儿，脸上却也被酸得皱巴的像个核桃似的，忙捂着嘴吐到了旁边的瓷盂里。 “哎呦！这橘子可真是酸极了！昨儿个吃着味道甘甜爽口，便想着叫你来一起吃，不想还是砸了脸。”说着都相视一眼笑了起来。“不如搬去跟我同住一宫也好，互相也有个照应啊……” “玉儿，”我起身坐到她身旁，她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绕的一团乱了，“怎么，还想去哪儿都带着我啊，我这都陪你来了大金贝勒府，就不陪你再去汗王宫啦。” “还是一想到要离开姐姐就好难过，知道是总有分开的那天的，可却还总是任性地想再问问。” 听着她嘟哝的这几句，心里却也是酸酸的，还想像小时候那般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可如今她头上插满的珠花玉翠却让我无从下手，似也在提醒着我不复从前。 “你哪里是任性，任性的是时光，一眨眼啊，便过去了，天真可爱的小布木布泰也长大了，我的小妹妹福泽深厚，就算日后的路，姐姐不能陪你一起走，也永远会在心里祝福你福深恩厚，长乐未央。” “姐姐……” 玉儿注视着我的眼睛，不一会儿竟红了眼，靠在我的怀里揉着眼睛，嘴里还喊着。 “哎呀！沙子进眼睛里了！” “你沙子进眼睛了，还不赶紧抬头揉你自己的去，靠在我这儿有什么用？重死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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