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楼 时辰不早了,再加上今日偷溜出去,心里一直不安有愧,回来便一直写字静心。却又一直怕得很,生怕他知道了,庙会便作罢。心静不下来,字也一直写不好,心生烦恼,便团握了纸,随手扔了出去,不曾想,这一扔便差点砸到“曹操”。只见他伸手将迎面而来的纸条轻易握住,半嗔半笑地瞪着我。 “大年初一,这便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大年初一,在这儿从早等你到现在,曹操,你快带我玩儿去吧!” “胡言乱语,”他笑着展开宣纸,看着纸上的词,蓦地收了笑容,“字心浮气躁,潦草不堪,可是心中有事?” 说实话也没有像他说得这样一针见血的,不满地哼了一声儿。 “是呀,大汗夸我字迹潦草、心浮气躁,如此一无是处的字儿,臣女不胜欣喜。” 几句话倒把他逗笑了,我好歹也是真不乐意了好吧? “怎还臣女,该自称臣妾才是。” 面对他那满怀深意的调笑,我只能嗤之以鼻,可却总觉得他那打趣之下,隐约藏着几分无奈。 “只是珠儿,这词……莫再提,也莫再写了。” “怎么了?” 这才发觉他的脸色骤变许是另有原由,便缠着他不停地问,被我缠得无法了,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所书这杜子美的《凤凰台》,便是先汗为这凤凰楼命名的原因,曾经叔父舒尔哈朗为表忠心,将此诗献于父汗,不想两个月后便被父汗囚禁,因为……带兵离开试图分裂大金。” “啊?”不曾想过随手书下的诗,竟也有如此隐晦典故,“那他最后得到大汗的原谅了吗?” “没有,”皇太极摇了摇头,眼中泛起了丝丝苦涩,“被幽禁至死。” “天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儿,帝皇之家虽是无情,可先汗也过于冷血了,“怎会这样……” “所以父汗建了这凤凰楼,意在提醒自己时刻警惕,最亲近的人,也可能是最不经意凶险的敌人!” 他的眼中透着凶光,与他平日那般事不关已的谦谦君子模样,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心里不禁有几分难过,他的改变是因为王权争斗呢?还是他素日里便隐藏的极深…… “皇太极,说不定你是误解先汗了……” 他回过头来,鹰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过我的脸,却不语,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解释,不禁想起大汗临去那日,心中不胜唏嘘。 “大汗一世英名为人称道,一路杀向王者宝座必定是充满了艰难险阻,但有兄弟相伴拼杀,倒也顺遂。” “是,”皇太极点了点头,“父汗也曾怀念与罪臣舒尔哈齐浴血奋战的日子……” “或许不是怀念,那是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拉过他的手,牵他坐下,“大汗年少无所顾忌,可暮年却格外顾惜眼前人,若珠儿说您的汗位是天命所归,您可信?” 一席话他却默然不语,人也似乎在晃神儿,只是眼睛还分明盯着我,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听得重重的一声儿叹息。 “珠儿,箭已离弦,如何回头?” 见我疑惑不解,他捂上了我的眼睛,将我揽入怀。 “信与不信,我都纵你,至于其它,再说罢……” 这脸皮最厚之人,便是在我这里赖了早膳赖午膳,赖完午膳赖晚膳,晚膳过后又说困…… “皇太极,你知道我大着肚子懒得侍寝吧?” 刻意掐着腰,使劲挺着肚子,原本平坦的肚子,愣是靠我柔软的腰撑出了一个大弧度,他吓得忙把我揽入怀中。 “知道,知道,就是借你的宝地,睡一晚上。” 斜着眼睛睥睨着他,一张阴险狡诈的脸,叫我怎么都是信不了他的。 “那你别脱衣服。” “那你别吃宵夜,藕粉圆子桂花糕。” “……” 算你狠! 其实他睡这儿也不错,大冷天,我怀了孩子总是手脚冰凉,如今有了这么大个的暖炉,倒也舒适。伸手在他皮肤上随意摩擦着,却摸到了一块异样。 “这是……” “刀疤,十三岁就有了。” “十三岁?这不得成童年阴影了?” “十三岁都是铁血汉子了,算什么童年?这只是个开始,如今身上已经有了二十一道疤痕。” 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也或许是怀了孩子,母爱泛滥,竟也觉得他的圆滑深沉是浸血而来。 “皇太极……” “你要是不能侍寝,就别再乱摸了……” “……” “娘娘!娘娘!” 苏茉儿踉踉跄跄地闯进了门,玉儿心头一紧,手中的参茶也洒了一些在袖上。故作镇定地示意其他侍婢退下,见苏茉儿泪眼朦胧,便知大事不好。 “说罢。” “奴婢……”苏茉儿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却仍是掩抑不住眼中的忧伤,“奴婢买通了豪格贝勒手底下的亲信,他这才透露,说是十四爷在察哈尔对峙林丹汗,打败敌军,乘胜追击时却遭到敌军埋伏,生死未卜,大汗派出的第一批寻找的精兵已于昨日回宫,十四爷……十四爷不在其中……” 苏茉儿突然掩面而泣,玉儿拳头攥紧,脸色苍白。 “说下去。” “奴婢去十四爷府上打探,却发现十五爷在府上……布置灵堂!说是尸首已然无处可寻了……” 苏茉儿抬眼看向玉儿,玉儿紧咬的唇色已然青白,措手不及的震惊,让她眼中布满了可怖的平静。苏茉儿有些不放心地上前,却发现玉儿突然眼睛上翻,身子直挺着向后倒去。 “娘娘!娘娘!” 苏茉儿用身体接住了她,却发现怎么都唤不醒。 “来人!传太医!传太医!” “你说好了的,不许赖啊!” “你也说好了,也不许赖!” 皇太极这人便是这样吃不得亏,对他横眉竖眼了许久,上前在他胸口敲了一拳。 “成交!” 他似乎有些没弄明白我这玩的是哪一出儿,一把握住了我的拳头。 “你自己说的,这次出去玩儿一次,便乖乖的待到诞子……” “哎呀,你快别说了,越说我越后悔!这次亏大了……” 他松开了我的手,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本只打算演演戏骗他,可演着演着,突然觉得我好像真的是亏大了! 雅若刚将狐裘浣花披风拿来,富子便突然出现,讳莫如深的神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却发现他也变了脸色。 “咱们今日不出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心中隐约有种不祥之感,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他有些犹豫地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玉妃早产,说是有血崩之兆……” “什么?” 这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让我脑子一瞬空白一片,不待反应过来,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跑了出去。 “珠儿!”皇太极跑过来拉着我的手,一同向前,“仔细些。” 一路上也不知玉儿到底如何,便踉踉跄跄地跑着,心里却是怕极了,好在有他搀扶。 “大汗万福……” “免了,玉儿如何?” 哲哲抬头,虽是早已有所准备,可看见那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时,身心还是难免一震,勉强镇定,满面愁容。 “玉妃又昏迷了,太医正在尽力救治……可说是只怕万一玉妃她……” “传令下去,若有万一,提头来见!” 再霸道的命令,却只能让我的心更加不安起来,他轻拍我的肩膀加以安抚,可心却更加烦躁起来,突然灵光一现。 “范文程!大汗!范文程!” “对,快传!”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他出现在院门口儿,我却像历经难以言喻的长久一般,此刻见他如同救命稻草,不等我再吩咐,范文程便放下了药匣,提笔飞速写下了方子,又在屋外为玉儿悬丝诊脉,看得我却心急如焚。 “人命关天!还拘这些虚礼做什么?悬丝诊脉误诊率极高,你……” “珠儿,”皇太极将我揽入怀中,“本汗信得过范大人,用医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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