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于我却如沧海桑田般的翻天覆地,雅若扶着我下地才不过走了几步,两腿便酸软到寸步难行,便坐了下来,喝着那苦不堪言的保胎茶,这茶喝的我口苦极了,仿佛连呼吸都成了苦的。 “姐姐起的好早。” 阿穆尔一脸朝气地进门,却躲得我远远地烤火,暖着一身的寒意。 “今早我跑遍了这盛京城的大街小巷,总算把柳大夫要的药材置办齐了,他也怪,买药不去药铺,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要的东西,姐姐你说……” “哥哥怎么没来?” 一句话打断了少年的自言自语,却让他露出了分外的窘迫,阿穆尔装作无意地挠了挠头,褪去狐裘大衣来到我面前坐下。 “哥哥今日去向大汗拜别……” “如此大事,你怎么不一同前去?” “我?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去做什么?去了白白遭受旁人冷眼……” “胡说!”阿穆尔越是这般,我越能感觉出不对劲儿,“到底怎么了?” 阿穆尔对着我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见我面色严肃,这才吐了吐舌头,笑着看着我。 “博礼那贱人说要将我划出家族,在族谱上除名,不许我再回科尔沁。” “什么!”虽说知道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却也不曾想这般严重,“怎么会这样,你也是额祈葛的儿子,额吉她……” “那恶毒的妇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做不出来?我……” “阿穆尔,”见他义愤填膺的样子,便轻声打断了他,“怎么说额吉也是长辈,容不得你如此出言不逊。” “姐姐!她都害你如此,你还帮着她说话?柳大夫也说了,你这条命就是阎王殿前过了一遭,你也太心慈了!” “那痛苦,我刻骨铭心,只是她是给我身体发肤的额吉,我的命是她给的,她若要,我便还去……” “你就是被那些汉人的胡言乱语熏陶坏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假,可我看她就是存心……” “主子,”小贵子躬身进来,“乌克善大贝子求见。” “快请!”回头白了一眼阿穆尔,“哥哥来了,不许再胡言乱语,姐姐为你和哥哥说说,让他回头好生劝劝额吉……” 阿穆尔虽欲强辩,却也碍于我的身体,没再说什么,只顾着赌气躲进了内室。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脸庞却多了几分成熟与沧桑,上次狼狈相见,自是没有好好看看他,迎面而来一个结实的拥抱。 “哥哥。” “珠儿。”乌克善轻轻松开了怀抱,望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人儿,“怎么就不知道顾好自己?” “我这不是好好地吗?”挤出一丝笑容,却是那样的虚伪无力,“哥哥可给我带好东西了?” 宠溺的一个微笑,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那小巧的鼻头,指尖的粗糙却透着别样的温暖。 “马奶杏仁糕、达理师傅亲手画的面具、木刻小马等一些小玩意儿,我都让下人搬进你这儿厢房了,对了,从前送的你小鹰可还在?” “呃……送给玉儿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许是怕我累了,他便扶着我坐了下来。 “你不是最喜欢鹰了?” “玉儿说喜欢,便送她了。” “你啊……”乌克善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太宠着她了,不过她随口说的一句喜欢,你便把心头好拱手相让,早知道就再带来一只小鹰了,也好与雪狼做个伴儿……” “雪狼?”一听这两个字儿瞬间来了精神,“难不成就是老嬷嬷故事里难得一见的雪狼?” “是啊,难得一见,不见得见不着,半个月前族人射杀了一只母雪狼,狼窝里却还有三只刚出生的小狼崽子,只可惜太小,只活下来两只小公狼,通体雪白漂亮极了,送你一只可好?” “哥哥还说珠儿,还不是珠儿的一句喜欢,哥哥也能将心头好拱手相让?” 乌克善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便有人抱着一只像小狗崽一样的小东西走了进来,一双乌黑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甚是机灵可爱,欢喜得我忙叫人放到桌子上。小家伙肉乎乎的,皮毛雪白顺滑,却又有着几分野性的粗糙,乍眼一看与一般的小狗没什么区别,只是四肢较一般小狗要粗壮许多,许是熟悉了,方才还不停地向后缩着,此刻已经试探着上前,不时嗅着我的手指,甚至还伸出小舌头来舔着。 “都退下吧,哈哈,看来这小东西我是带不走啦!” 屋里的奴才尽数离开,只剩下雅若陪着,看着哥哥豪迈大笑的模样,不禁莞尔,低头继续逗弄着小东西。 “看您说的,明明就是送给我的东西,还做什么委屈模样?” “你喜欢就好,”乌克善满眼的宠溺,却透出了隐约的担忧,“阿穆尔……” 一听到提到了他,忙抬起头,将小东西揽进怀里。 “对了哥哥,你听我说……” “珠儿,你听我说……” 他有些无奈地打断了我的话,这在从前从未有过的事,不禁让我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阿穆尔,真的不能再回科尔沁了……我知道他在你这里,别的我也无法多说,只能说哥哥也是为了他好,科尔沁,怕是真的容不下他了……若你愿意,便照顾好他吧,还有……你自己……” “哥哥……” “相信我,让他离开科尔沁,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天色不早,我也该回行宫了,明日一早我便回和额吉回家,你若不想送,便不去罢……” 乌克善犹豫了许久,露出了一丝苦笑,轻拍了我的肩膀。 “照顾好自己……” 说罢转身离去,那一瞬,我的泪水便止不住留了下来…… 他带走的,就好比我无忧无虑的曾经,那一刻,我多想唤住他,带我回家…… 只是,于我而言,哪儿还有家? 蓦然想起了阿穆尔,起身进入内室,却没看见他的人影,可回头的一刹那,便看见那蜷缩在角落低着头的孩子,肩头一耸一动,仿佛有着数不尽的委屈。 “阿穆尔……” 蹲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想着安慰他,却被泪水噎住了喉咙。 “姐姐……”阿穆尔依旧低着头,哽咽的声音带着哭腔,“额祈葛不要我了……大福晋说我是野种……不是额祈葛的孩子……” “你是,你是……” 轻轻拍着他的头,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不但被扣上了这等污名,还落魄至无家可归,呜咽的哭腔满是心碎。 “你是额祈葛的好儿子,是我永远的弟弟。” “可是……可是……我没有家了,科尔沁再也不要我了……” “不会,有姐姐一日,便不会弃你不顾,我们是家人,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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