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嘴,今夜暴雨。 周昱冉撑着伞,“我送你过去吧?” 我抓起手包下车,钻进他怀里,“不要,我自己走就好。” 周昱冉无奈,“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韩致予又不能把我吓死。”我笑着,接他手中的伞。 “哎哟!”他眼中满是戏谑,“不知道是谁,高一的时候被韩致予的气场震慑,吓得不敢说话?” 被揭穿了,心塞。 “明天小舒就和他宣誓结婚了,我可是伴娘,他敢再吓我?”我推周昱冉上车,“外面太冷,你自己也找地方坐,我很快就回来。那我走啦!” 风雨太大,我双手抓住伞柄,没敢挥手。 周昱冉了然,“快去吧!” 虽然在周昱冉面前故作轻松,但是我心里依旧忐忑,韩致予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尤其是女性勿近。今天是婚礼前夜,这么不好的天气不在家陪着我们小舒,又出来搞什么名堂? 对于韩致予来说,学校里的女性,除了楚天舒,还没有人能让他正眼看过,不是看不上眼,或许也是真的看不上眼,但也有真的不注意的成分在。这也是我一直愿意他与小舒在一起的原因--至少,他能够专心待她。 所以周昱冉说韩致予曾经吓得我不敢说话,是真的。这件事太丢脸,以后再讲吧。 走进星巴克,韩致予已经在等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背心,颈侧露出黄白黑三色的衬衫格子尖领。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简洁、熨贴、一丝不苟。 他提前为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看到我讶异的神情,晃了晃手机,“我问了天舒,她说你喜欢这个。” 我依旧拘谨,笑了两声,“谢谢您。” 我不禁吐槽,这个人就是个爷,每次和他说话,都像是被镁光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照射着,还得加一个前提,他看向斜下方,而不是正视着我。 好丢脸,不过,为了闺蜜的将来,我深吸一口气,抓紧了手拿包开口:“呃……韩先生?您今晚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这里,不会出现套路中的“你是天舒的闺蜜,就别和我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了。”只会有我静静的腹诽:明天你就结婚了,你不是应该去庆祝一下,告别你从前没媳妇的日子? 韩致予偏着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我的天,韩致予这是要找我谈心?婚前兴奋可以有,千万别婚前恐惧啊爷! 韩致予抿着嘴巴,似乎是在……微笑?! “说说天舒吧,从明天起,她就是我的人了。” 我想骂街怎么破……您还和我炫耀个什么?自己娶了个好媳妇儿? 从初中开始,凡是喜欢小舒的人,不是被他发展成“战友”替他卖命,暗中观察着小舒的一举一动,就是被威胁得再也不敢觊觎小舒,不敢靠近她三尺以内。除此之外,再对小舒死缠烂打的男生,都会被韩致予的好成绩完虐得找不着北。 我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多年的经验告诉我,除了在小舒面前,他基本不会外露情绪。 说起来这也着实可怕,不知道他现在手上带着的学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被他的气场冷得战战兢兢,紧张得连手都不敢动一下。 嗯,韩致予挑了下眉,这应该是在等我开口说话呢。 我竭力地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狗腿,尽量语气平静地说:“小舒早就是你的合法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待她的好,我都看在眼里,你不必担心自己的主权问题。”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我总是向天舒表白感情,现在,她甚至觉得我好智障。”我见他的脸色渐渐柔和,“在你眼里,想必我是一个十分木讷的人吧?” 我“呃”了一声,“如果小舒不和我详细地说你,别人说你打一辈子光棍我都毫不怀疑。”我不再那么紧张,“你这一辈子的好,通通都给了她一个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不过,她不好意思表达出来而已。” “我知道。”韩致予瞥了我一眼,转而看向落地窗外的大雨,“因为她好,所以,我对她好。” 我安静着,没说话。韩致予对小舒的感情绝对纯粹,毋庸置疑。 韩致予并没有转头,依旧看向窗外,“如果当年的我能穿过繁华、参透本质,看到这段爱情的最有可能的结局,或许我便不会那么努力,只为了与她并肩而立,长久在一起。” 我瞪大了双眼,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感性的韩致予。他又继续说道:“可是她是那么的好,好到让我不计成本不计后果地向她跑去。” “嗯……那时候,她的方向,是云,似雾,正有雨。” “希望再渺茫,她也值得我拼尽全力,争得一个永不分离。” 韩致予终于说完,看向了我。 我顿了顿,说:“她那样的女孩,的确值得你用心。多年愿望终于成真,我为你们高兴。” 个中辛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想置喙太多。 “谢谢。”韩致予终于笑了,我知道,他不是对我笑,是为了小舒。 这个人就是这样,凡是和女人有关的事,只要与小舒没有关系,他都当作男人之间的事来看待并且处理。最开始,我觉得他有些病态,初中的思想品德老师教育我们,任何人,都不可能脱离社会群体而单独存在,像韩致予这么极端的人,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有且仅有这么一个。 “我可以说说我眼中的你吗?毕竟,还上高中那会儿,女孩子们一说起你,都会说,‘韩致予啊,是一个谜一般的男人。’你听说过这个评价没有?”我知道,和韩致予敞开心扉说话的机会,这辈子大概也是有且仅有这一次的,索性,努力克服所有的恐惧和他交谈起来。 “好吧。”他微微点头。 “湛骁有句话说得好,你的处世原则简直就是为小舒量身定制的。我再附加一句,还是物理大师亲手制作。其实我很佩服你,一点一点地改变,变成最优秀最美好的样子。那蜕变一定很痛苦吧?可你为了她,真的挺过来了。当然了,如果你骨子里不是一个上进的人,而仅仅是为了小舒,我又反而要瞧不起你了。”我小啜了一口浮沫,“你们这两个人,你们这一对儿,互相追逐,前后易位,太过精彩。”我察觉自己煽情得有点过了,大概超过了韩致予所能忍耐的程度,立刻说出结论:“你们富足、安定、幸福,对女性木讷只是你爱小舒的一种有些极端的方式,就连小舒也看不透你。你可以在我这样的女人面前保持谜一样的帅气,结了婚,与小舒多沟通些,就像上初中那会儿你看她日记一样。” 我不知道我的话韩致予听进去了多少,他敛了眸,没有看我。 气氛有些尴尬,我双手放在腿上,“韩先生,我好像打破了你们的约法三章?这个东西,现在还有效吗?” 他们有过约定,韩致予不可以和别的女生说超过三句话。 “天舒没说过取消,那么保质期就是永久。”他沉声说。 “这样,我回家给小舒打个电话,她一直希望我不要怕你,今天多说了两句,我卖个萌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我见好就收,“韩先生,我的话讲完了,天色很晚了,阿冉,哦,就是我男朋友,他还在等我。那我走了?” 韩致予颔首,“谢谢您今天对我的建议,云小姐。再见。” “再会,韩先生。”我微笑致意,走出了咖啡厅。 穿过地道进了停车场,周昱冉还在车里等我。 车里面暖风开得十足,他接过湿淋淋的雨伞,随手扔在后座。 我满足地轻叹了声,“今天辛苦你了。” 周昱冉瞟了一眼我湿嗒嗒的头发,“这么客气做什么?先回家洗个澡,不过小心,别着凉了。” “嗯。”我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车窗外,十三国使馆外墙的灯光亮得鲜明,陈毅市长的神情也被雨雾模糊得看不太清。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小舒与韩致予的未来坦荡分明,根本无需我插手。 我落下泪来,扭头不肯看前方。 给他们自由,让他们携手。 神啊,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却也太复杂的愿望了。 正冗自沉思着,恰赶上红灯。车子停稳,周昱冉偏头问我:“还在想他们的事情?” 我直接承认:“嗯,他们的故事,太过美好。”我怅然一笑,“也太过偶像剧了是不是?” 周昱冉和我、小舒、韩致予,都是同一个高中毕业的。虽然我和阿冉学文,但是韩致予是理科班的大神,每次文科班赌理科那边谁是第一时,我从来只支持韩致予,周昱冉对他也就有些了解。 “云髻,不用担心楚天舒,韩致予再混蛋,也是不肯伤害她的。”周昱冉重新挂档,发动车子。 “是啊,韩致予连对她好,都是藏着掖着不给人看的。”我没好气地回答他,“所以受欺负了,小舒也是自己受着呀。” 周昱冉的表情有些诡异,“云髻,你到底是愿不愿意韩致予娶楚天舒啊?” “我就是舍不得小舒啊,她这就……嫁人了?”我心中酸涩,“并不是韩致予哪里不好。” 周昱冉用左手抚了抚下颌,没说话。 我又转头看向窗外,仿佛看见年少时候,韩致予一直站在小舒的身后,以一种强势的保护姿态,看着她,守着她,爱着她。 你相信吗?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感人的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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