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有别

咸阳宫。　　从湖里将华珞捞起来的当日，嬴妁华将它物归原主。　　丢失贵物慌神了近一天的雍容女人本已方寸大失，以为小女顽劣偷拿了华珞，盛怒之余，咄咄逼人地令她到冷宫罚跪三天。　　胡亥守在旁边本想替她说什么，嬴妁华拳头紧了又紧，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走去冷宫。　　如此孑然，如此高傲，她甚至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眼里根本没有这个肝火旺盛的陌生女人存在。　　竟敢这么目中无人！　　胡姬气极，双臂一挥，手边凡事能碰到的瓷器全部摔个粉碎，气急败坏道：“嬴妁华，你那是为人子女的态度？”　　奈何嬴妁华踏出宫殿以后，无论胡姬怎么叫嚣，也再不回头。　　胡亥实在想不通嬴妁华为何能在乐瑾面前可以低声下气的认错，却不肯对母妃低半分头。　　胡姬气得牙齿颤抖，胡亥怕她真的被嬴妁华气出毛病，上前安抚道：“母妃别生气，皇妹得父皇宠信，娇纵成此也算父皇的恩德吧，你也别太管她了。”　　恩德个鬼！要是父皇真肯把心思用在他们这些皇子皇女身上，嬴妁华才不至于被放纵到横行咸阳宫。极致的恩宠往往带着铡刀，这年头父皇捧杀的人太多了，前朝名将白起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深宫公主。　　“陛下给她冠上皇姓，你觉得这是恩德？你看看她如今的模样，恩德还是讽刺，本宫瞧不出来吗！”胡姬恨不得咬碎银牙，“亥儿，你可千万不要和嬴妁华走得太近，免得被她泼一身脏水，影响了你。”　　“母妃，她是你的孩子，我的亲妹妹，再怎么娇纵也没有那么不堪，你言重了。”　　“你看看她那野性子，是不是本宫的亲生的还不一定呢。她的事你以后别多管，你且任她胡闹看看，不吃亏她的性子就不会收敛，哼！”　　看着胡姬盛怒的模样，胡亥忽然有点明白嬴妁华为什么要像刺猬一样防备他们。　　原来亲人之间也亲疏有别。　　难怪……难怪父皇也是如此对待他和大哥。　　“儿臣知道了。”　　　　殿外。　　嬴妁华偷偷听完母子俩的对话，眸色稍暗，沉默稍许，最后不屑的哼了声，挥袖离开。　　胡姬嘱咐胡亥几句，胡亥全部应下，才离开胡姬的宫殿。　　刚走到殿外，暗卫便现身跪在他面前，双手举着卷轴过额头，递给胡亥，“赵高派罗网传信过来。”　　胡亥接过卷轴打开过目，信里没有说什么，只说乐瑾被星魂带走了。　　能从六剑奴手下逃生，也算有点本事，看来他得找机会见见这个大秦祭祀。　　“嬴妁华呢？”　　“属下刚才见小公主朝西边那座冷宫去了。”　　皇宫西边那座冷宫最阴冷，跑那里跪三天就算男子也受不了，嬴妁华去那边就是自找死路。　　“那就让她在那里好好醒醒脑子。”免得总是分不清楚谁该亲近，谁该疏远。　　其实，就算丢掉性命，嬴妁华也不会疏远乐瑾。乐瑾是她感情上真正的亲人，多年的相伴远不是身体里流的血能代替的，血缘代表不了什么。　　她屈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背脊笔直，眼神执拗。　　到咸阳宫的近一年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受罚，从刚开始的急切辩解，无人信任，到最后失去所有反驳的欲望，这其中她不知道对胡姬，对胡亥，对秦始皇失望过多少次，也许以后她不会再对谁谁谁失望。　　有的时候嬴妁华会想，如果自己永远是边塞雪季里的孤儿该多好，她永远跟在小瑾身边，永远是个只有小瑾和大漠的孤儿。　　可惜现实很多时候总不如人所愿，她是嬴政的孩子，一意孤行待在小瑾身边，只会害了小瑾，而且自己回到秦国，可以帮小瑾寻找兄长，嬴妁华别无他法。　　她已经不再是小瑾放飞在大漠云天上，自由飞翔的雪鹰，她是秦国唯一在名前被冠上皇姓的小公主，被囚困在死气庄严，富丽堂皇的咸阳宫深处。　　冷宫凄寒破败，常年不见阳光，滚落在木案边破烂的器具生灰，蜘蛛网粘在其上藕断丝连。　　阴寒之气丝丝入骨，嬴妁华的膝盖疼得失去知觉，眼前恍惚混沌。　　她跪满三日，胡亥来带她回去。　　“为什么不向母妃解释，就为了不让乐瑾趟浑水？”　　嬴妁华唇角干裂，倒在冰冷的地上，虚弱的喘息：“反正胡姬永远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多说无益，我不想跟她废话太多。”　　“她是你母妃。”胡亥伸手把她从地上粗鲁地扯起来，弯身让她趴在他背上，背她出去。　　嬴妁华被迫趴到胡亥背上，“我从有意识以来就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哪有什么母亲。”　　胡姬除了生下她，又给过她什么。　　“既然不喜欢这里，那你又何必回来。”　　“你知道为什么，”嬴妁华红唇微启，在他耳边若有若无的呢喃：“所以你最好不要动她。”　　“你这么做，又能从乐瑾身上得到什么？”　　“与你无关，那是我的事情。”　　虽然赵高教导胡亥喜怒不形于色，但胡亥还是对他小妹的犟性子不悦的皱起眉，“嘴硬能让你活下去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你百般努力千般刻苦又能从父皇身上得到什么？其实你知道，你什么也得不到，因为你永远也比不上扶苏。”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目光所及，已经看不清兄长的表情。　　胡亥脸色变了又变，一把将嬴妁华摔地上！　　“嬴妁华，没意义的废话少说，我对你的忍耐也极限！”　　嬴妁华摔得浑身剧痛，手肘磕地，咔嚓一声，灼痛的眼泪汇满眼眶，刺激得鼻翼发酸，她咬住唇瓣不肯发出痛吟。　　在这个皇宫里，即使胡亥倍受嬴政宠爱又怎么样！还不是像个可怜虫一样，被秦始皇斩断双翼，什么也不允许去做。　　胡亥看着嬴妁华泛红的眼眶和因为痛楚而蜷缩的身子，恼羞成怒的怒火顿时偃旗息鼓，朝她伸出手。　　“你……没事吧？”　　嬴妁华想也没想的直接打开他的手，恨道：“胡亥！我讨厌你们！”　　所以，滚出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