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初到东郡就在海月小筑遇刺,秘密护送的黑龙卷轴无故被盗,围剿墨家行动再三失败,边关战急嬴政急召蒙恬回宫的消息,被无孔不入的罗网情报杀手送至森严的咸阳宫深处。 春季夜晚的四更天正寒,雄伟壮观的咸阳宫庄严静谧,层层叠叠的宫殿阁宇下,三五个宫女提着宫灯,照亮脚下的玉色石板,眼皮都不敢轻抬,垂首匆匆走过。 潜伏在每一个黑暗角落的肃杀之气惊得逗留在枝梢的微风都停止晃动,佩剑铿锵声在巡逻将士的脚步声中,无声消弭。 胡亥小公子睡梦中敏锐的听到奇怪的尖锐口哨声,又像刺耳的竹笛声,惊醒过来,立即披上一件玄色外袍,指着纱幔外暗处藏身的一干侍卫,“你你你你你,还有你!挡着我的光了,还站在那里干嘛!我现在睡不着,全部给我出去!” 一干侍卫暗中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恭敬的退身下去。 胡亥手边碰到一个棱角尖锐之物,握在手里,到书房点亮书案上的一盏小灯,照亮案边一角,刚好可以清晰的看到手中的卷宗上写了什么。 外边的侍卫越走越远,送信的罗网地级杀手从暗处出来,将赵高另外附送的秘密暗信呈给胡亥,退到一边,低头半跪在地,听候差遣。 胡亥头也没抬的问:“赵高说了什么?” 赵高的暗信没有说什么,倒是卷宗上全是最近桑海发生的一系列大事。 “请小公子殿下保重身体,夜深看信,不要着凉。” 随手烧了暗信,胡亥看完卷宗上面的内容,捏起卷宗,“大哥在桑海城遇刺的消息怎么现在才传过来?” 杀手沉默不语,胡亥松开眉头,哼声笑道:“号称遍布七国,无孔不入的罗网名不符实啊,杀一个女人铩羽而归,保护我大哥居然出了这档子事,你说要你们有什么用?我大哥可是父皇嫡长子,大秦未来的储君,父皇最器重的儿子,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待得起吗。” 自然,担待不起。 “不过没关系,父皇向来重视大哥,怎么可能让他出事,他身边的能人异士必然不差你们罗网的六剑奴,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兄弟实在没有必要为大哥担心。” 昏黄的油灯微光下,胡亥的微笑蒙上一层浓浓的阴霾。 大哥不在咸阳,他可真是担心极了,担心大哥赶不回咸阳,逗留东郡太久,发生意外。 扶苏几次派兵出手围剿反秦势力,功败垂成,黑龙卷轴在扶苏控制的地境被盗,落入反秦势力之手,巧合得太巧,难免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只要扶苏赶回咸阳,天子脚下就没人敢嚣张,他只想扶苏现在平平安安的,毫发无伤的回到咸阳,用他最大的热情拥抱安然归来的长兄,送给大哥扶苏一件他精心准备的大礼。 “最近朝堂上不知是哪个大臣传出不利我大哥的流言,弄得宫里宫外人心惶惶。哼,不知死活!我父皇爱护大哥至极,就算大哥犯了再大的错误也会爱护,你说,是不是?” 罗网的主子是赵高,赵高的主子是嬴姓皇族,主子的主子心思难测,说是说不是都是错。杀手垂着脑袋不敢吱声,只听胡亥把卷宗扔在书案上,又是忧伤,又是冷笑。 “看来你不信,不如我们试一试?” 胡亥话里隐藏的阴谋诡谲惊得杀手后背冷汗淋漓。 “行了,你退下吧,这么晚了我还要睡觉呢。” 胡亥遣退杀手,半点睡意也没有,销毁了卷宗后,摒下外面守夜的宫娥,一个人出去走走。 漆黑的夜空之下,后宫外的殿宇楼亭一片静谧,有琉璃灯盏彻夜照明。 胡亥独自出现在前宫大殿,顺着长阶而上,是巍峨肃穆的议政大殿。 坐在长阶一隅的男子玩弄的书简的手顿住,比暗夜还深沉的眸子微侧,起身据礼。 胡亥也看到了他,没想到遇见的竟然是熟人,“是你。” 嬴妁华向秦始皇举荐太傅,胡亥见过他一面,那时候他已经是嬴妁华的太傅,心性和学识不错,秦始皇虽然没有特别赞许,倒也没拂了小女的意愿,不知道嬴妁华从哪里找来的。 事实上,是他在皇宫里遇见的嬴妁华,而不是嬴妁华找来他,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胡亥挑剔的审视他与某个女人长得极度相似的脸,大致猜测到了嬴妁华留他在身边,还向父皇举荐他当太傅的原因。“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可叫草民云起。” “你认不认识阴阳家的大秦祭祀?” 云起露出一丝疑惑,“大秦祭祀?” “啊对,她现在是国师夫人才对,”他脸上的疑惑不像假的,胡亥话锋一转:“我想你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毕竟她来自大漠,你来自韩国新郑。” 云起谦逊的说:“韩国已经消失在世上,韩国新郑也会被时光变成灰烬,人们能记住的只有大秦新郑。” “看来我那个亲疏不分的愚蠢皇妹没找一个只长着一张能看脸的太傅,不过看到你这张讨厌的脸,我就更加不喜那个大秦祭祀了。” 明明就是一个血统卑贱来历不明的女人,却胆敢迷惑他胞妹,无时无刻不在用嬴妁华膈应他!在嬴妁华没被蒙恬将军找回大秦时,他对嬴妁华有多少期盼,现在就有成倍的恼羞成怒,而这一切,都若有若的和父皇亲封的大秦祭祀有关! 轻贱,厌恶。 在胡亥没说反感大秦祭祀之前,云起已经在胡亥的脸上看到了这两个词。 难怪罗网杀手会在骊山崖底追杀她,没想到是因为她不讨胡亥小世子喜欢。啧,能被秦国皇室的小殿下惦记上,也是长本事了。 或许他救的不再是一个乖孩子,而是一个坏女孩。 听嬴妁华说,她摔下悬崖伤得极重,许久才康复。这么看来,她一定把他走前塞给她的药扔了,确实是个不听话的女孩。 “云起先生深夜出现在皇宫,该不会父皇对你出难题了吧?如此说来,父皇不会任由小妹胡乱选择太傅,父皇可是很严厉的,我以前看过好多像你这样的人,空有其名,其实难副,最后被乱棍打死,你又没有什么名气,听也没听说过,先生千万要小心。” 最后三个字尤为清晰刺耳,胡亥笑得无害,笑完了,一言不发的回去睡觉。 云起确实是被秦始皇召入宫的,就在刚才,秦始皇还没来得及给他出难题,北方边境似乎出了大事,让他先回去,他还没来得及走,又遇见半夜出来溜达的胡亥。 捏在手里的轻薄竹简从指缝间掉落,变成一把灰烬。 云起。 云起。 既然吾儿心有大志,命运自当如这风起云扬,不如就叫云起。 我儿单名风,字云起,寓意不凡。 再如何不凡的寓意随着倾塌的家族都会变成风中尘埃,真正会叫他名字的人已经没有了,因为他在唯一记得的人心里,活成了一个死人。 云起低声自语:“本就活成了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怕再死一次。” 月下少年,人如美玉。 长长的影消失在宫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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