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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魄双手抱剑,倚树不语,守着通往蜃楼的必经之路,等乐瑾和星魂出现。    老实说,她不明白赵高为什么总和阴阳家的人过不去。罗网与阴阳家虽然都在为嬴政卖命,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什么时候起,罗网开始和乐瑾过不去,又和星魂结下梁子,断送了不少罗网杀手的性命。    不解归不解,如果赵高真让她和灭魂杀乐瑾,她依旧会选择听从。    灭魂倒挂树梢,突然皱眉发出疑惑的语气声,从树冠露出透露,对转魄指道:“你看那边并肩行走的两人,是不是乐瑾和星魂?”    一灰一蓝的两人,逆留人流而行。    “太远了,看不清脸。”    “凭我的直觉,我觉得是星魂和乐瑾。”她的直觉从没出过错。灭魂松开勾住树干的脚,动作干练帅气的空翻落地。    “你想怎么做?”转魄五官清秀的脸冷若冰霜。    “去接他们。”灭魂勾唇冷笑,“我们得盯紧他俩,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扰乱赵大人的计划。”    转魄一动不动。她们随赵高来蜃楼,不正是与乐瑾一样,奉了嬴政的旨意探究阴阳家虚实的吗?乐瑾胆敢扰乱赵高的计划,岂不就是明目张胆的与嬴政作对,乐瑾那个人没那么蠢,除非……乐瑾已经知道赵高心存其他心思,比如赵高在觊觎苍龙七宿。    灭魂凭着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看穿转魄的思虑,说:“别小看了阴阳家,那群人最擅长巫祀占卜之术,虽然不常在江湖出没,却对外界的事了如指掌。”    转魄不屑的冷笑,笑意如冰面表层的浮光掠影,短暂得追不住影子。据消息说,阴阳家名不见经传的月神大人葬身桑海,连尸体都没留下,要转魄看,阴阳家也就那样,传得神乎其乎,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挪步走出树荫,转魄跟寻灭魂的脚步去接乐瑾和星魂。    脚下拉出一道倾斜的影子,她俯视着影子披散开的长发,微微眯起细窄的眼睛。为了方便执行任务,她和灭魂从不蓄长发。    白衣少年牵着马,见她占着路道不走,在她身后出声道:“姑娘,你到底过不过道,如果不走的话,麻烦让一让。”    转魄眼神冷漠的看着他,他并不忌惮她危险的气息,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仿佛写了四个大字——  麻烦让让。    与转魄擦身而过,伽南脑海闪过灵光,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你是罗网的灭魂,还是转魄?”    活在黑暗中的人,最怕暴露在阳光下,尤其是她并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  转魄顿时面露狠色,心生杀意。  待剑出窍,伽南擒住她的手臂,电光火石间,一拳出其不意的打中她脑袋!    灭魂忽觉头疼,条件反射的转头张望转魄的身影,眼前黑压压的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闷棍打晕。    伽南的动作很快,趁路人没注意他这边的动静时,他将灭魂和转魄拖进死巷中,拿绳子绑住她们的手脚。    前前后后一眨眼的时间,他拍去手中灰尘,再转头望去,星魂和乐瑾已经不见了。    最后看了罗网双生子一眼,伽南心想,湘夫人有句话说的不假,宦海中沉浮的人心眼确实一个比一个多。乐瑾暗里的目的是监视赵高的一举一动,赵高也不见得没动杀心。    幸好星魂留了一手,叫他暗中来桑海城,以防不时之需。    ……你以为他已经可以与星魂和谐相处?不不,除非有天塌地陷的那一天,不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非常看不惯那小子。    伽南撂下生死不明的灭魂和转魄,追去蜃楼。    ……      星魂步子顿住,不动声色道:“后面有几条尾巴跟着我们。”     跟着他们的小尾巴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露出杀气,他留意了许久,不想对方竟然一路跟到蜃楼。    星魂将乐瑾拉进街拐角,后方的人被奔跑嬉闹的小孩子撞了一下,转眼便失去星魂和乐瑾的踪迹,慌忙追上去,四处找星魂乐瑾的下落。    “荆天明?”乐瑾看到尾随他们的小少年,一眼认出他。“他是不是脑袋缺根筋,才放过他,他跟踪我们干什么?”  真不怕死的话,她可以叫唤一声,反正满城贴着有墨家的通缉令,赏酬天天增加,想捉荆天明他们的普通百姓遍地都是。    “去问问就知道了。”  “以我对他们那些人的了解,他不会说的,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墨家的人嘴巴确实都很硬。  星魂缓缓浮笑,看着荆天明的眼神愈渐妖冷邪异,“嘴巴会说谎,脑子里的东西却不会撒谎,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他会不会说真话。”  他对这个难缠的小子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点耐心。    天明寻找着乐瑾的身影,街头巷尾没有那抹明艳的红色,四面八方人影攒动,他有一瞬间很急躁,又很快恢复冷静。乐瑾消失得那么快,很有可能是已经发现他悄悄尾随在后,所以故意甩开他的。    乐瑾和星魂应该还在不远处。    这个从心底冒来的想法让天明不知不觉的警醒起来。     天明穿过人群,看着街头拐角每个不被人轻易发现的角落,他两次注意到一个戴着兜帽的灰衣人,因为旁边有个卖首饰扇面的老妪遮挡,他没能及时发现灰衣人旁边站着星魂。第一次他没留心,第二次他无意瞥见微风吹动她的风衣,露出一袂鲜艳的红色衣角。    “他发现我们了。”  乐瑾掀下兜帽,向天明走过去,问荆天明:“你到底想干嘛?我暂时不抓你们不是说善心大发。”    “那你们抓我去蜃楼吧。”天明说。  “……诶?”乐瑾眼神诡异,“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我是认真的。”    她还真的少有遇见自投罗网,非要被捉的。“你的原因呢。”    天明犹豫道:“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掉在蜃楼,我要去找回来,你们既然在大规模搜捕墨家,那么抓我吧,我是墨家的巨子,比任何人都有用。”    乐瑾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个墨家巨子在墨家说得上话吗,你号令得了墨家所有弟子吗,巨子大人?”    天明被问住了。他抓后脑勺,仔细想想,燕丹虽然将毕生修为赐给他,小高雪女他们也认可他的身份,可是墨家的弟子基本只听小高他们几个统领的,他还指挥不动整个墨家。    “你确实对墨家意义非凡,我有很多理由掉杀你,既然我可以当场杀你,那我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抓你去蜃楼呢,难道你以为我们还会像上次那样留着墨家弟子的命,搜查你们的隐秘据点,再玩一次欲擒故纵吗?人是会吃一堑长一智的,我不是傻子。”不杀荆天明,是因为有影密卫对付他们,她多管闲事插一脚,没准人家影密卫还不领情呢。    乐瑾语气咄咄逼人,天明没有因此心生怯意,在他做出自投罗网的决定之前,他设想过很多最坏的结果——他也许会被坏人杀死,死得很惨很惨,尸体可能会惨不忍睹,可他如果不鼓起勇气,坏结果永远只是坏结果。    “我没当你是傻子,在机关城的时候,我知道你们都比我聪明比我厉害,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傻子。”天明想起以前,小高对他恨铁不成钢,雪女虽然总帮他说好话,心里其实也像小高那样希望他尽快成长,成为一个稳重有担当的人。不过他总静不下心学习大道理,他有心上进,可那些书啊经纶啊他一听就打瞌睡,生理作用使然,他有心也克服不了。    “荆天明,你非要和我装傻吗,你在说谎,而我并不信任墨家。”    谎言被不留情面的戳穿,天明眼神微变,不敢与乐瑾对视,转眸却不慎撞进星魂幽深的蓝眸中。    扭曲的世界。  扭曲的前路。  他仿佛踩进漩涡中,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附他的身体,拽着他脚,要将他拉进万劫之渊。    天明大声叫嚣、挣扎,想从星魂用读心术中出去。他不断提醒自己,每提醒一次便遗忘一句话,到最后他的记忆开始混乱,心头呐喊,却突然忘了要喊什么。天明眼神开始呆滞,读心术侵入他的脑海深处,又像海水退潮归于宁静。    中了读心术的人头会炸裂般的疼,乐瑾曾有幸尝受过被施加读心术后十二万分之一的痛楚,看着天明抱着头满头大汗,额角冒起狰狞的青筋,乐瑾心里惋惜的给他点根白蜡。  放你走你不走,作茧自缚的滋味好受吧,星魂可不比她委婉。    星魂“咦”了声,面露古怪之色。    “怎么了?”乐瑾问。    “没什么。”    乐瑾疑惑更甚。    星魂只得解释说:“他脑海里有一座迷宫,读心术只能看到皮毛,有用的信息在他脑海深处,读心术无法解读。”    “那就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别管他了。”    乐瑾拉起兜帽,荆天明手快的拉住她的袖角。    “月儿……月儿她……”天明迅速权衡说出事实的利弊得失,盘算轻重缓急。他现在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给他出主意,他必须谨慎地考虑,尽力列出各种好的坏的后果,不给墨家招惹麻烦。    乐瑾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他不能给她一个拦下她的合理理由,她会毫不留情的甩开他,她就是这样的不讲情面。    天明忌惮的看了一眼星魂,谎话瞒不了会读心术的星魂,他屈服于形势,实话实说道:“绯烟夫人病了,月儿今天早晨不见踪影,我想她可能听到小高他们说绯烟夫人缺一味药,那药只有蜃楼才有,她一个人跑到蜃楼上去了,我想带她回去。”    上回他们能进入蜃楼,是因为机关白虎失控,他和少羽石兰正好摔到蜃楼的扶桑树里。这次他找蜃楼的入口找得焦头烂额,依旧没能找到入口,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想到乐瑾。    乐瑾问:“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你的同伴呢,他们不和你一起?”  “我把他们支开了。”    刚才和少羽石兰商量找月儿,他故意说月儿不可能莽撞的跑到蜃楼上去,要求分开行动,兵分两路去桑海其他地方周围找找。其实,天明清楚月儿肯定去了蜃楼。    在镜湖医庄的那些日子,他有几次看见月儿拿着她母妃留给她的项链坐在镜湖边偷偷的哭,哭声很小,她不敢惊动蓉姑娘,不想让蓉姑娘担忧。好不容易与母妃重逢,月儿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小心翼翼他能感同身受,换做是他,他也会像月儿一样,只要能救母亲的性命,再危险的地方他也会闯一闯,所以他故意支开少羽石兰去蜃楼,不只是为了不让少羽和石兰陷入危险,还是为了帮助月儿,然后带她平安回家。    星魂对乐瑾轻轻颌首。    乐瑾不想带荆天明去蜃楼,因为麻烦,荆天明空有强大内力却时灵时不灵,派不上用场。可星魂点头了,姑且带上观察观察吧。她松口道:“带你去蜃楼也不是不行,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得听我的话。”    天明顿时松口气,本以为会纠缠一番,没想到乐瑾这么爽快同意。    很快,天明笑不出来了。    公输家修造蜃楼结合了奇门五行之局,不懂阴阳变幻的人是无法找不到蜃楼入口的。    乐瑾从蜃楼入口进去,里面冰雪万顷,霜花绵绵而落,铺满院廊,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季节。    荆天明在厚厚的积雪中踩出脚印,廊外满树的雪花倏忽间索索抖落,枯荣新生,碧叶无声舒展,荆天明下意识屏住呼吸,出神的看着春冬变幻。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有阴阳家的弟子经过。    天明想问乐瑾需不需要绑着他,先关到牢里,结果乐瑾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的,率先藏进阴影中。    “呃……”她怎么躲得比他这个通缉犯都还利落?    她没打算正大光明的回来见东皇太一。  星魂算计焱妃月神相争,引开东皇太一的注意,令他无暇分/身,导致逆命之法落到星魂手中不说,月神丧命桑海,左右护法一天之内人间蒸发,东皇太一不杀她和星魂,何以威慑阴阳家门下弟?    星魂看荆天明愣着,按住他的肩膀往角落里扯。    “……”啊喂喂喂!我没打算逃跑,你抓得那么使劲干嘛,胳膊胳膊快要脱臼了好吗!荆天明扭曲叫道:“快放开我,放开!我……”    气刃不声不响擦过荆天明的下颌,星魂不咸不淡的斜睨着他,荆天明闭嘴消声。    两排穿白衣的女弟子从旁走远。    星魂这才放开荆天明。    荆天明抱着胳膊曲起身体,张嘴无声,疼得满头冷汗。他瞪着状若无事人般的星魂,恨恨磨牙!如果不是他有求于人在先,他一定一定要打废星魂,管他现在打得过打不过!    乐瑾光顾着躲阴阳家的人,没留意荆天明,乍然看见荆天明痛到扭曲的跳脚模样,奇怪道:“你没事吧?”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就像被人废了命/根/子一样?    得亏天明不会读心术,否则知道乐瑾所想,他恐怕要提刀子再和乐瑾打一架。    “没……没事……”荆天明深呼吸,尽量冷静道:“你们一个左护法,一个大秦祭祀,在阴阳家的地位不是很高吗,躲什么?”    “以前地位确实很高,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如今她和星魂是东皇太一的眼中针肉中刺。    “我想,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合着你们和我没什么两样?荆天明有种捅了马蜂窝,被骗上贼船的不祥预感。    乐瑾无辜摊手,莞然笑道:“我提醒过你生死有命,自己的小命自己负责,你自己要跟来的。”    荆天明:“……”    星魂拉开一扇空室门,空室后门的外面是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    廊院中湖水叮咚,树繁草盛,樱花开得泛滥。    樱花树下,四个黑衣男人双手抱臂,或坐或站或靠。    “是罗网六剑奴!”天明撞见野鬼一样,躲到门板后面,捂住自己的嘴巴。    星魂依据环境猜测:“这里离蟾宫最近,东皇太一和赵高应该就在蟾宫。”    六剑奴的位置能最清晰的看见蟾宫,就算不能贴身保护赵高,如果有动静,也能最快敢到赵高身边。    “你们是不是……”天明咽口水,一边好奇星魂和乐瑾的目的,一边又担心知道他们的秘密后,会被他们毁尸灭迹,他还要留着小命救月儿呢。    星魂没理睬荆天明,乐瑾拍拍荆天明的肩膀,给他指路道:“我就带你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高月来蜃楼偷药,必然会去炼丹房,你往东边……”担心荆天明可能分不清蜃楼的东南西北,乐瑾指向东,“就是这路路,你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炼丹房。那里是云中君的地盘,他最近没按时练出丹药,我估计他这几天脾气暴着呢,你自求多福。”    看似关怀意味浓浓的一句话,出自乐瑾口中,愣是有股子幸灾乐祸不安好心的意思。    你还不如不说,我一个人去闯闯还没那么心慌慌。天明暗自嘀咕道。他有句心里话一直思考着要不要说,说吧,他觉得没必要,不说,他又觉得不对劲。    他离开又退回来,左思右想,还是说吧,没准以后就没机会了。“坏女人,虽然我很讨厌你,但今天多谢你帮我。”    “不客气。”乐瑾弯眸淡笑,示意他快点滚蛋,谁稀罕他讨不讨厌。    “等一下,你先别太急着走。”星魂突然出声。    “你想干什么?”荆天明绷紧头皮,谨防星魂有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部中招,他被星魂一掌打出去。  飞出去的那一瞬,他听见星魂说了句话:  “我需要你帮个忙,多谢了。”    ……卧槽!  天明额头蹦起青筋。  你大人的居然把我推出去当靶子!    星魂实力向他证明,他对他们所谓的帮忙有误解。帮助?不不不,他与他们之间顶多只是互利互用而已。    “谁在那儿?!”六剑奴中的真刚听到落地的响动,大声暴呵。    天明麻溜的爬起来,顾不得大骂星魂坑人,火烧屁/股的跑了。    断水魍魉二话不说追上去捉人。    与此同时,一抹深蓝色的影子从真刚身后飘过,飞快遁入重重琼阁中。    真刚眼睛毒辣的抓住它的尾巴,拎着剑和乱神追过去查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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