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抵达桑海城,城内的人声鼎沸,乐瑾牵着马跟在六剑奴后面,四下张望看了一眼周围。 上一次围剿墨家行动失败,扶苏公子与蒙恬带兵回咸阳,被陛下派去抵御北方胡人,盖聂高渐离带领残余的墨家弟子再次失去行踪,桑海城一夕之间平静了许多,守城的士兵缩减了一大半,街上没几个巡城的士兵。 “扶苏公子和蒙恬去北方了,那现在是谁在追查墨家的下落?”乐瑾问星魂。 “影密卫。” 黄金火骑兵撤出桑海,之前保护扶苏安危的影密卫留在了城内,追剿反秦势力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影密卫头上。 “怎么,你还对墨家念念不忘?” 星魂的声音不大,街上百姓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掩盖他的话,赵高余光敏锐的瞥向他,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我就只是有点好奇下一个摊上墨家的倒霉鬼是谁而已,”乐瑾哼了两声,“你几时见我对他们念念不忘?我连伽南都说忘就忘,更何况……”忽然想起什么事,“诶诶?我好像忘记告诉伽南我要来桑海了。” 离开咸阳的时候她告别老板娘就直接走了,好像真的把伽南给忘了。 星魂突然发现一个被自己忽略很久的问题。 乐瑾到底是如何做到给别人一种她聪颖机智的错觉的? 欲言又止的星魂:“乐瑾……” “啊?” “你的脑子和你的身高一样,真的没有一点变化啊。”还是一样的不好使,他感叹道。 乐瑾噎住,好半天接不下话。周围没人注意她这边,她悄悄捏住星魂腰部的肉使劲拧,又恼又气:“不许说我长不高!” 星魂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仿佛感觉不到疼。 她下手很重,十有八/九能在他腰上留下一大块淤青。星魂一声不吭,她无趣的撒手,牵着马走开,不和他一起走,走前回头瞪他两眼。那模样,和气到炸毛的猫没什么两样。 星魂看着乐瑾的背影眉梢微动,算是知道了,原来个子才是乐瑾万年不变的死穴。 街上越来越嘈杂,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弥漫出食物的香味。 “卖烧鸡咯,香酥可口的烤山鸡,小伙子要不要来三个烤鸡?”摊贩笑眯眯的对眼中闪烁亮光的小少年诱惑道:“我才烤好的山鸡,咬一口唇齿留香,保证好吃,不好吃我绝对不收你的钱。” 好香~天明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摸口袋找钱,找遍全身上下只掏出三个铜板。他垮下脸垂涎欲滴的望着摊贩手中的烤鸡,商量道:“那个……我买一个鸡腿可不可以?” 项少羽看不下去了,拿出一锭钱给摊贩。天明瞬间精神抖擞,转头对他说:“我改天还你钱。” 得了吧,上回,上上回,上上上回你欠的烤鸡钱到现在还没给我!项少羽心中腹诽。 天明这家伙太有趣了,石兰俏脸浮起清雅幽若的笑意。她的家被秦国的铁骑剿灭后,能遇到到这样一群有趣的朋友,与他们风雨共济,是她来桑海最大的收获。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啊不,要这个。”天明一连点三只烤鸡,叫卖烤鸡的摊贩快点帮他包好。 石兰转头看见远处的蜃楼,一个多月前阴暗的记忆重回心头,轻快的笑颜不禁淡了几分。 她和天明少羽遇见星魂走散后的记忆很零散混乱,少羽天明也一样,没人理得清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和少羽被星魂弄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地方黑暗潮湿没有尽头,走动时溅起的水渍声充斥整个空间,他们不停尝试着走出去,失败了无数回,最后遇见一个薄纱遮眼,裙角曳地的女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石兰背后仍然凉飕飕的。 那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身旁浮动盈盈星子,带来唯一的光亮,指引他们走出困境。重现光明的第一刻,石兰欣喜的看向她,她脚下的地板光洁无尘,没有一点阴影。 是幻影?还是一场梦? 石兰努力遗忘那个女人,可她清冷的神情在自己的脑海中生根发芽,时不时出现。 只有去过一次才知道蜃楼的诡异可怕,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去第二次。 项少羽发觉石兰的异样,她收回遥望蜃楼的视线,对他说:“我很担心月儿会回蜃楼去,她好不容易才摆脱阴阳家的控制回到墨家,如果这一次……” 项少羽张嘴欲言,天明突然看着石兰,目光笃定:“绝对不会。” “月姑娘聪明懂事,应该不会做傻事。”说这句话,项少羽心里其实根本没谱。月姑娘确实聪慧明理,但事关自己的亲生母亲,任谁都无法不闻不问。 石兰叹气:“真希望绯烟夫人能快点康复。” 她嘴中的绯烟夫人就是月儿的母妃,焱妃。 他们在桑海岸边发现焱妃,焱妃突然呕血昏迷,病体衰微,高月很担心母妃,渐渐的,她重回墨家的喜悦越来越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焱妃的病需要一味稀有药材,高月偷偷听到高渐离他们说这味药极有可能已经被秦国人网罗入囊,送给云中君炼药。隔天高月就消失了,他们三人为了找她,一路追到桑海城。 “有墨家前辈们在,绯烟夫人会好起来的,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月姑娘。”目光穿过往来的百姓,遥望蜃楼,项少羽无意间瞧见一个身穿红裳的姑娘,神色顿时变了变,伸手扯住天明的衣领,“石兰,我们快走!” “哎哎,你干什么?”天明挥舞双臂,烤鸡还在摊贩手中。 石兰被项少羽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下意识跟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跑。 摊贩包好烤鸡,抬头看见三个小孩子都跑了,开口大叫:“喂喂喂!你们的烤鸡,烤鸡不要了?” 大声嚷嚷的摊贩吸引了乐瑾的注意,她顺着他嚷嚷的方向看见消街角消失的黑衣少女。 好熟悉的身影。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捋捋马颈处的鬓毛,乐瑾放开缰绳,它跟在同伴后边,没有惊动赵高和六剑奴。 蜃楼如一座庞然大物傲然屹立于桑海水港边,赵高远远窥见蜃楼瑰丽的轮廓。 “祭祀大人,蜃楼就在前面,你和星魂大人要不要……”赵高偏头,声音戛然而止,乐瑾和星魂不见了,只剩下马优哉游哉的跟着他们。 他沉下脸问六剑奴人呢,六剑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街上的人太多,他们也没注意乐瑾和星魂何时不见了。 灭魂环顾一圈周围,说:“属下去找他们。” “你和转魄一起跟着他俩,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对劲……” “属下明白。” 赵高带六剑奴中剩下的四人往蜃楼的方向去。 “转魄,我们走吧。”灭魂说。 “去哪里找人?” 人都没影,别说跟着星魂和乐瑾,找不找得到都是问题。 “去蜃楼的必经之路等。”他们既然来了桑海城,目标估计也是与苍龙七宿有关,她不信守株待兔等不到他俩。 另一边,天明被项少羽拉进偏僻的小巷中。 “少羽你放开我!烤鸡……烤鸡还没拿走,你拉着我跑什么?我们给了那么多钱,可以买多少只烤鸡,现在一只烤鸡都还没拿到!” 石兰双手撑腿喘气:“少羽,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 有人接了项少羽的话:“他可能看到我了吧。” 因为瞧见她,害怕暴露墨家的行踪,所以才急急忙忙的逃跑。她就说刚才看见的背影好熟悉,原来是墨家的人。 “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天明没拿到烤鸡的不满诡异凝固在脸上。 “谁说我死了。” “外边的人都说你们阴阳家出了内乱,死了很多高手,你也没了。”天明瞪圆大眼睛,恍然醒悟,“好啊,我明白了,你们阴阳家耍诈。” “你的脑补能力不错嘛。” 项少羽双手摆出防备的招式,提醒天明别大意,上回她可是亲自带着秦兵围剿墨家,想弄死他们。要不是有班大师的机关兽,指不定他们的尸体已经在哪儿凉了。 她出现在小巷口,他们后面是高高围墙,没有退路,地形对他们很不利。 “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们。” 天明闻言,立马伸出双臂遮住项少羽和石兰,“坏女人,你是不是又想抓我们?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朋友,上一次你杀不了我们,这一次你也休想!” 他的激将法对乐瑾没用,甚至还很不给面子的笑了。 “你笑什么,我不是开玩笑的,你最好小心点!”天明凶巴巴的说完,然后非常小声的对项少羽和石兰说:“我先拖住她,你们找机会逃。” 天明的表情超级凶恶。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大话的样子很可爱?” “没有。” 项少羽无语望天,你小子要不要这么老实,她在耍你啊! 石兰盯着乐瑾的一举一动,袖中的匕首滑到手心。她对乐瑾的印象不可谓不深,蒙恬第二次带兵围剿墨家时,就是乐瑾一气刃将她打下枝头,营救墨家的计划险些功亏一篑。 乐瑾说:“我今天不是来捉拿你们的,你们犯不着这么严阵以待。”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吗,别做梦了,我们不会再相信你的。” “天明,你别太冲动。”石兰按住天明的手臂,乐瑾灼灼的目光倏地落她身上。 “混蛋,你往哪里看?你的对手是我,有我在,你别想打石兰的注意。”天明拿出系在背后的墨眉,举起剑砍出凌厉的剑气! 厉害了啊。 乐瑾点脚往后跃,跳离半尺,墨眉的剑气在她之前站的地方劈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抬头间,天明已经冲到她面前,双手握紧墨眉砍向她。 “坏女人,这次我一定要打倒你给墨家报仇!”眼看着就要砍中她,墨眉却打到一块类似玄铁的东西上,发出尖锐刺耳的铿锵声,天明双手抓住剑柄加重力道,不管他怎么运转内力,始终难进半寸。 “可恶!”天明咬紧牙关。 她拿着一柄很普通的剑,剑柄上的纹路锈迹斑斑,剑身锋利夺目,冷光婉转,他被剑锋折射出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天明没注意她来的时候手中有没有剑,墨眉砍向她的那一刻,她竟然以剑相接,忽略她出剑的速度,她的剑从哪儿拿出来的? 天明脑袋乱成麻,完全没有听见项少羽和石兰厉声说了些什么。 乐瑾朝他挑了挑秀眉:“你好像忘记了,我本来也是使剑的。” 鬼剑陆离,形影难捉。 他听少羽说过,那什么楚国的古剑典籍上记载了这柄剑。 乐瑾用剑柄卡住墨眉,剑锋反转,手腕稍稍用力挑飞墨眉。 天明连忙跳飞出去接住墨眉,项少羽与石兰想截住乐瑾,给天明争取喘息的时间,结果还没有靠近乐瑾,反倒被她挥来的剑气打退。 “少羽!石兰!”天明担忧的叫了一声。 “你往哪里看?我的对手不是你吗?你看我就好了。”乐瑾一剑砍到墨眉剑上! 天明被动的拿剑防御,手臂被震得发麻。 “你要为墨家报仇,就是像先前那样横冲直撞,不由分说,不管不顾的冲到我的剑尖上?”又是一剑砍下去,逼退天明两步。 “你要为墨家报仇,上一次就有机会,当时只要你按下白虎的操控机关,就能为墨家报仇了。”结果你心软下不去手,反倒踏过星魂逃了,然后又继续嚷嚷要为墨家报仇。想到这里,乐瑾下手更加用力,剑法越来越刁钻。 她在嘲笑他。 即使她没有露出丝毫嘲讽,天明也明白她一定嘲笑着他不分敌我的善。 “你觉得很可笑吗?” “不不,怎么会可笑呢,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纯善心软,我可能早就死在机关兽的爪下,说实话,我蛮感激你的。” 她眉眼带笑,天明听出深深的玩笑之意。他很想还击,立即被乐瑾又一剑打消所有锐气,密密麻麻的剑风压迫他,得他喘不过气。 会让他犹豫心软的是机关城里笑容干净狡黠的乐瑾,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是他曾经认识的姒姑娘,也不是月儿喜欢的姒姐姐。 一个人能有多少次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人利用? 月儿真心信任乐瑾,可她做了什么?她偷走机关城的地形图,与秦国的人里应外合毁了墨家!月儿的父亲就是死在乐瑾一伙人的手里。 天明稳稳抵住乐瑾的陆离剑,彻底看透真实的乐瑾,失望,又怒不可遏:“是不是不管别人对你有多好,只要你效忠的人一声令下,你就会冷血无情的伤害别人?” 沉寂的内力突然爆发,墨眉的剑柄被他捏得嘎吱响,强大的力量猛然震开陆离剑! “我确实很想为墨家报仇,非常非常想,做梦都在想我要打败你们,为巨子老大报仇,为死去的墨家弟子报仇,可是我从没想过变成你这样的人,为了报仇双手沾满鲜血,像刽子手一样活着。” 乐瑾惊讶的看着被打飞的陆离剑,手心发麻。 “不管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再动我的朋友一根头发。” 墨眉指着乐瑾,天明如是说。 他想,至少这一刻,他可以骄傲的向墨家所有人宣告,他是堂堂墨家巨子,墨家的老大,他会倾尽全力保护好墨家。 项少羽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被剑气所伤的胳膊对天明说:“你别大意。” 不管怎么说,嬴政亲封的大秦祭祀,又是阴阳家的高手,不可能一击就垮。 “我知道。”天明胸口剧烈起伏,清楚的听着血管里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大脑异常兴奋,掌控着身体的所有权,他的灵魂仿佛脱离肉体,像局外人注视着身体的变化。燕丹传给他的内力源源不断释放出来,包裹他的手和墨眉剑,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墨眉在颤抖,与此时的天明产生共鸣。 似剑非攻,墨眉无锋。 墨家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为了保护人而存在的。 乐瑾捏了捏空空如也的右手,有些发愣,她居然在一个练功不过短短几月的少年身上看见了绝世强者的影子。 看样子,天赋很强嘛。 转念想想也不奇怪,荆天明小小年纪师出纵横,功承墨家,身怀江湖两大顶尖门派的武功,前途自然不可限量。高月的天赋也极强,甚至比月神的还高一筹,但真动起手来,高月远远不是月神的对手,因为修炼的时日尚短,还欠些火候。荆天明同理。 乐瑾曲起五指吸回陆离剑,用十二分的力气打开指着自己鼻子的墨眉。“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说大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莽撞倒是真的。 至于她这样的人,确实狼心狗肺,谁叫她站在秦国这边呢,你总不能要求她良心发现,然后痛改前非加入反秦势力吧,做人还是要有立场比较好。 幸好月儿不在这里,否则肯定会被她气哭,天明敢用三只烤鸡打赌。 乐瑾瞧着他拼命催动内力,结果内力不受控制,无计可施的跳脚模样,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被他们一搅,差点忘了正事。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们……” 话未及半,一阵急促的拳风划过耳畔,打断她的话,她急忙偏脑袋堪堪躲开,转手陆离剑招呼上去,项少羽仰身惊险的躲开。石兰趁机将天明往回扯。 “哎?”她没问完话呢。乐瑾分出注意力,项少羽先发制人一拳头打中她的胸口。 “你们先走,我拖住她,等会儿去找你们汇合。”项少羽说。 乐瑾吃疼,被他力能扛鼎的拳头打一下,心脏都要被震碎一样。她咬牙恶狠狠的瞪着项少羽,见他腾跳冲来,皮笑肉不笑的扯动唇角。 顷刻,两道幽蓝色的气刃横空而来,劈断他的拳势。 石兰暗道不好,放开天明帮项少羽。项少羽察觉身后有危险,手肘以力扛千斤鼎的狠劲向后扫。 手肘打空了,一股吸力卷住他的身体,掼向青墙!项少羽后脑勺撞得晕眩,四方天旋地转,找不到站稳的着力点。有什么东西像沼泽一样,抓住他往地下扯,项少羽咬牙挣开束缚,摆臂想冲破漩涡,他费劲全身力气,好像挣扎着爬出了深不见底的泥淖,四肢脱力,迈不动步子。 又是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脱力感,仿佛变成傀儡被人摆布——是阴阳傀儡术! 项少羽额头直冒青筋,喉咙中恶狠狠的咬出两个字:“星魂!” 你他妈不死了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全都像棺材板没被压住,诈尸一般跑出来?! 卧/槽! 项少羽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好像打翻酱油瓶子,内里滋味各种翻滚。 天明也被突然出现的星魂吓了一大跳,见鬼般惊道:“你怎么没死?!” 显而易见,星魂还活着比乐瑾没死更不招人见。 “你最好别再动喔,我不保证你再动一下,我手中的气刃会不会穿透你的脖子。”星魂无视掉他们的惊讶疑惑,平静的提醒项少羽,幽蓝色的气刃稳稳架在项少羽脖子处,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乐瑾正奇怪星魂何时发现她跑到这里来了,眼前寒光闪过,她眯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时,一把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石兰手臂勾住乐瑾的脖颈,威胁星魂:“放开他!” 星魂语气凉幽幽的:“你可以先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他掉脑袋的速度快。” 遇见乐瑾已经够糟心了,现在又出现一个星魂,事态还能再糟糕一些吗!项少羽硬着头皮让石兰和天明别管他,先走为妙。 “谁敢走我就让星魂杀了项少羽。”乐瑾放话说,全然忽略她脖子边有一把匕首正威胁着她的性命。 “坏女人,你不要太过分!”天明本来没打算抛下朋友逃走,听到乐瑾的话,火冒三丈的瞪向她,恨不得拿帕子堵住她的嘴。 都知道她是冷血无情的坏女人,她当然还能更过分。 石兰直皱眉头,匕首紧贴乐瑾的肌肤,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放开少羽,不然我也无法保证她能不能有命活着。” “你确定你拿她威胁得了我?” “我不确定,但如果你敢伤害项少羽,我一定不会让你轻而易举的离开这里。” 石兰不清楚乐瑾对星魂重不重要,但他们隶属同门,同出于阴阳家,她只能赌万分之一的可能,星魂没丧心病狂到置同门安危于不顾的地步,毕竟她曾经看见乐瑾为了他硬扛机关兽,星魂做出的第一反应虽然是先带蒙恬退到安全之地,但最后还是救了乐瑾不是吗。 少女你还是太单纯了,你家大人肯定没告诉你们乐瑾和星魂成亲了,放开乐瑾这个唯一的筹码,你才真的威胁不了星魂。 不会让他轻而易举的离开这里?听起来很自信呐。 星魂化去掌心气刃,两手微张,无形的傀儡线牵动着项少羽的双臂,让他摆出攻击的姿势。解决身体潜藏的隐患后,星魂对阴阳术的运用更加随心所欲,内力也更加精纯浑厚,没有了顾忌,操纵人的行为,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我没什么耐心和你玩交易的游戏,既然你那么有信心能让我没好果子吃,不如来试试。” “你……”石兰死死攥紧匕首。 “星魂你这个卑鄙小人,只会耍阴邪手段算什么本事!”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项少羽真开始怕了,要是他真的对石兰动手,他死都无法原谅自己。 卑鄙小人!竟然控制少羽来对付他们!天明怒极,提起墨眉从背后劈星魂。星魂身后似乎长了眼睛,指使项少羽攻击天明。 “臭小子,你小心啊啊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天明见项少羽挡在星魂后面,连忙收回墨眉,迎面一拳头“啪”砸他脸上,天明惨叫出声,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痛叫:“你看清楚再下手,是我啊。” “我都说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乐瑾忍不住移开目光,看着天明明显肿了的脸,她想起方才被项少羽打的一拳头,真疼。 星魂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看着想过来阻止又分不开身的石兰,右掌涌现幽蓝光芒。 别人不知道,乐瑾还不清楚吗,这是星魂开始施展阴阳傀儡术和读心术的征兆。她悄悄对星魂比手势阻止他,如果荆天明他们都中了阴阳傀儡术,到时候谁把他们弄回去? 星魂想了想,化去掌心幽光。 石兰深深吸气,按捺怒火问星魂:“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少羽?” “把你的刀从她脖子上挪开。” 哈?就这么简单? 石兰狐疑的看着星魂,他的神情很冷,看不出情绪。 她看不出星魂的异样,星魂却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他眸子深处冷如凝霜,冰层底下跳动着灼灼烈焰。 星魂擅长傀儡术,所以他善于攻心,不论对敌人还是对同门属下,他可以轻轻松松的让对手方寸大乱,比如此时此刻。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乱了阵脚,只有乐瑾,只要她有在,他就会心神不定,明明她自己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却焦躁得要命。这种感觉很不妙,他不喜欢这种掌控不了自己情绪的感觉,可又无可奈何。 石兰想拿乐瑾换项少羽根本不可能,对他来说乐瑾的价值不与任何东西等同。 “别犹豫了,你再迟一会儿,那小子就要被项少羽打死啦。”指指天明,乐瑾在石兰迟疑不定的时刻加把火。 石兰松开乐瑾,另一只手用力推她背部,迅速窜出死巷。 “啊呀!”乐瑾重心不稳往前扑,下意识捂住脸。 疼痛没有如约而至,脸也没有皮开肉绽,她脑袋撞进一个结实却不生硬的胸膛里,冰纨料子织就的衣裳质感凉凉的,她睁眼抬头往上看,星魂俊秀的脸近在咫尺。 星魂稳稳接住乐瑾,阴沉的盯着石兰。 “我已经放了她。”石兰不怕星魂出尔反尔,她现在占据出口的位置,要走很容易,若是星魂动手,她有七成的把握能第一时间带走天明少羽。 星魂虽然讨厌这三个小鬼,但到底身居高位多年,不至于半点信用都没有。他解开项少羽身上的阴阳傀儡术,傀儡术解开的刹那,项少羽拳头定格在空中,浑身乏力的倒地坐下,身体渐渐恢复力气,能动两三根手指头。 呃……项少羽额头红肿,全是天明用墨眉砸出来的。 “小子,你下手也太狠了。” “谁叫你拦都拦不住,一个劲往我脸招呼。”天明脸疼,见项少羽恢复正常,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对乐瑾说:“坏女人,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们不会认输的。” 乐瑾轻提裙角漾平褶皱,直勾勾的打量他们三人,似乎真策划着什么阴招。 石兰心中警铃大震,亮出匕首不许她靠近。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乐瑾没有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天明倔脾气道。 “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关你什么事。” 星魂阴柔的声音轻飘飘传进乐瑾耳中:“他们是来找那个叫高月的女孩的。” 天明只觉得自己被一条阴冷的毒蛇当做猎物盯上了,手脚拔凉拔凉的,他一个激灵跳起来。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会妖法,稍微有丝毫松懈,内心世界便会被窥透。 乐瑾惊讶的望向星魂,“焱妃没救走高月?” 天明嘴硬的哼了一声:“救没救走跟你关系很大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没和你说话,你再插嘴,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鱼肉就该有鱼肉的自觉,再跳腾她就一锅煮了。 天明被哽住。 项少羽撑地起身,问:“你有何目的直接说吧,如果你想从我们嘴中套出墨家的消息,我劝你大可不必白费功夫。” 啊~乐瑾特别想收拾人,抽他们三人几鞭子泄气,她一直强调她有话要问他们,三番两次被打断不说,先动手的也是他们,结果怪她不直接吗? “星魂,我想揍他们。” 哦。星魂冷淡应了声。 刚才给机会不动手,现在找他,他又不是廉价打手。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很给自家夫人面子,颌首表示你去揍吧。 可惜没有鞭子,不然绝对要先抽他们一顿再说。陆离剑光滑的剑面轻轻拍打左手心,流光在她掌间光彩炫目,乐瑾看了眼石兰,又看了眼项少羽和荆天明,弄得石兰以为她有心要再打一架,乐瑾问了个出乎石兰意料的问题:“月神真的死了吗?” “你是阴阳家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不清楚。”离开蜃楼后,她对后面发生的事基本一知半解。月神是不是真的死了,焱妃有没有如愿以偿带着高月逃出生天,四分五裂的阴阳家变成什么样了……当时正身陷蜃楼深渊的当事人,无疑比罪魁祸首星魂知道得更多。 石兰见她不像说谎,寻思片刻,说:“她死了。她和绯烟夫人沉入桑海,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石兰是讨厌阴阳家的。她的家被秦国铁骑踏碎,中间或多或少有阴阳家的影子,阴阳家是嬴政身边的刽子手,她喜欢不起来,月神的死活与她无关,而她愿意提及,仅仅是因为她对每一个生命的敬畏。 月神真的死了啊~ 乐瑾拧眉,“那个,绯烟夫人是哪个……?”焱妃? “月儿的母亲。” “焱妃被你们救走了?”疑问的话用陈述的语气说出口。乐瑾听石兰叫焱妃为绯烟夫人,瞬间确定他们和焱妃碰过面,这样说来,高月多半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墨家,东皇太一极有可能正处在怒气烧身的状态中。她回蜃楼,要格外小心才行。 乐瑾太会顺藤摸瓜,石兰不敢多说,闭嘴不言。 知道了想知道的消息,乐瑾心情豁然开朗,“你们可以走了。” “啊?”天明呆住。石兰和项少羽露出与天明如出一辙的表情,打了半天,你不是来抓人的吗? “我的话没说清楚吗,那好吧,我重新组织一遍。”乐瑾弯眸微微笑了笑,声音清淡生疏道:“趁着我心情好,你们可以快点滚了,我数三声,你们不走,我就叫罗网的人来收拾你们。一、二……” “二”字刚落,小巷口除了乐瑾和星魂,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跑得真快。” 满分五分的话,她给他们的速度打四五分。 星魂手臂一沉,他转眸只看见她的后脑勺,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他冷峻的眼神皲裂出半缕少见的情绪。乐瑾抱着他的手臂埋头沉默。 “很难过?” “嗯。”乐瑾闷声应道。 “看不出来你还对月神有感情。” “你少来,我是胸口疼得难过。” 星魂玩味的嘲弄表情以肉眼见得到的速度冷淡,“怎么了?” 乐瑾按着胸口说:“刚才被项少羽打了一拳。” 星魂抓住她的手臂,扯开她检查伤势,没轻没重的手劲抓得乐瑾连连喊疼。 “闭嘴!”星魂毫不怜香惜玉的冷道:“疼也是你自找的。” 乐瑾鼓起腮帮子,反驳:“我要不是担心东皇太一发现你,你和东皇太一要是打起来,你不了解蜃楼现在的状况会吃亏,我会没事找事主动去搭理墨家?嗷,疼疼疼,你轻点儿。” 星魂懒得理会她的叫疼声,两指点她的神藏穴。乐瑾闷哼,喉间血腥气浓郁,吐出一口暗色的淤血。 眼前有好几颗金星来回盘旋。 她可能要死了。 乐瑾疼得发不出声音,闷头埋进他怀里。 “我想好了,这件事完了,我要去东越。”听说那里的毒物极其厉害,她还没来秦国之前就想去见识见识。大秦祭祀的活,谁爱接谁接。 星魂没回应。 她嘟囔道:“我又不是陛下的廉价劳动力,指哪儿往哪儿行动。” 你的价值远比你以为的昂贵许多。 乐瑾。 薄唇在她脑袋顶上蜻蜓点水般掠过,星魂看着蜃楼的方向,眼神幽深莫测,沾了几丝邪气。 “我们和荆天明纠缠了多久?”乐瑾阖动褪去血色的唇瓣问星魂。 “快半个时辰了。”算算时间,赵高多半已经和东皇太一见面了。 “那我们走吧,别让赵高等急了。” 平时穿的红衣太显眼,乐瑾去蜃楼前先买了一件风衣穿身上,免得又被人认出来。 她拢了拢宽大的灰色风衣,拉低兜帽罩住脑袋。 …… 桑海城外。 官道上。 白衣少年牵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走向桑海城,后边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橙衣女孩。 他径自往前走,女孩沉默寡言,一路气氛诡异。 离桑海城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她看到了城门一隅,松了口气:“谢谢你带我来桑海城。” 从东郡到桑海城,路途遥远,她一个人多有不便,险些迷路,幸好遇他出手相助。 “你应该谢乐瑾。”要不是看在乐瑾的份上,他压根不会理会陷入迷途的人,她得庆幸,他记得她的脸。 她明显的愣了一下。 “你是她得朋友吗?”无论在机关城还是在阴阳家,她所见的乐瑾,基本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当然,不排除她被月神困之高阁,所见所闻非常有限。 “算是。” “我还以为她没有朋友。” “她确实没有什么朋友。” “我听人说她死了。”还是她与母妃重逢的那天死的。 “也有人说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谣言千千万万,你要是觉得她死了,那就当她死了吧。”伽南头也不回道。 “我其实不相信她死了,她很厉害。” 高月低头看着平整的道路,似乎有心事。 她不说话,伽南不会主动搭理她。 走到靠近城门口的位置,伽南总算回头对她说:“桑海到了。” 高月仰起小脸望向繁华的桑海城,衣裹黄泥,脸蛋脏兮兮的,右颊上有一条血痕,是她来桑海的路上不小心滚进草丛中,被荆棘倒刺划伤的。 分道扬镳时,高月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伽南。” 他说完就牵着马走了,人流将高月的身影冲没。 她跑到东街拱桥上,这里正好能看见桑海全景,她转身往海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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