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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怕被人说是疯子,如果能摆脱一身腥臭,疯了也未尝不可。我这些年干的这些事儿,还有最近这些莫名其妙的怪梦,要是都安在一个疯子身上,总是能让人好接受些。    门吱呀响动,我从手臂里露出只眼睛就见简直比刚洗完澡的我还湿的达结。  寝室没有空调,近四十度的高温是件很恐怖的事,对脂肪含量比较高的达结尤其恐怖。    “怎么啦?”她问,“无精打采的。”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脚边已经有几滴汗渍,她抬手抹也抹不尽,整个人像根正在融化的冰激凌,怪让人心疼的。    但冰激凌显然比较操心别人,“喂!你中邪啦?你怎么不报名啊?这次论文大赛的奖金可不少!关键保研很加分的!”小妮子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两句话还没说完又拐成了个落井下石的坏笑,“我看各学院都报得如火如荼,嘿估计看文章的老师能累死。”  那两个表情放在她年画娃娃似的脸上都不太合适,但居然也都不违和,前者透着分小鬼当家的滑稽,后者又有几丝蜡笔小新的□□。  见了她,我的心情总是会变好一点。    小妮达结看着傻乎乎的,是不是真傻这一点我还没有确定,反正至少是心大,大到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当年我初见她时一模一样,全然没半点长进。  和心一样大的还有胃,和她从小玩到大这么多年,各种食物被碾碎的声音是她出场自带的BGM,于是她不负众望地从一个小号糯米团子长成了个大号糯米团子,圆滚滚白生生。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又跑神儿!”小妮子耐性不好,跟她说话不火炮连珠似的你来我往她就斥责人不专心,“你赶紧报名啊,再一会儿该截止了。”  “不报了,我很累。”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虽然一直趴在桌上但还是觉得很累。  “你累个屁啊!”达结白我一眼,忽然又福至心灵地眯眼挑眉,“老实交代,昨儿晚上干什么给累成这样了。”  “做梦。”我没好气。  “哦……”达结恍然大悟似的,一个字转了三个调儿,“做梦啊!文斐然你可以啊现在,为了强撸不惧灰飞烟灭啊?钱都不要啦?学都不上啦?”  我啐她一口,把头转到另一边去趴着懒得理她。    我是真得特别累,不仅仅是频频做怪梦影响睡眠的疲倦感,而是有一个深坑在折磨我,它嗷嗷待哺如达结的胃,怎么也填不满。  它恐惧失落,愤怒悲伤,于是我也被这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束缚无路。现在的我连期末考试都得硬着头皮鼓着劲儿才能去参加,哪里还顾得上这种锦上添花的美事。    “你是不是中暑了?”达结又走到这一边来,伸出潮湿的小肉手,一本正经地贴在我脑门上。  “中暑这么久我早飞升了。”我打掉她的手,叹口气,“再说中暑你摸头有什么用啊。”    “嘿嘿也是哈!没中暑我就放心了。这天可太热了!平城这破气候,我就不该来!当初要不是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来了我肯定不来的哼!”  “嘁!”我白她一眼,“什么我们一个二个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跟着朱西来的你去找朱西叫苦呀。”  本来皮肤就粉扑扑的达结立即又粉了几分,跟刚才满脸猥琐之光的简直不是一个人:“怎么跟你们没关系!要不然他也很怕热干嘛跑……这儿来……哼……”  我忍不住乐了乐,就知道朱西能治百病,比啥都灵。但达结中途变换的语气却令我有些在意,那就像是飞得正舒畅的风筝忽然给人剪了线,晃晃悠悠地向下盘旋。  哪里不对呢?我不知道。    “哎呀你不报名就不报了吧,皇帝不急太监急。”达结皱眉抹汗,“我去收拾行李了,明天终于能回繁山凉快凉快了!”  达结说完话就风风火火地又往外走,我鬼使神差地叫住她:“哎,木叔叔他们也回繁山了吗?”  虽然木梓说他们是出差了,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木叔叔是医生,辛阿姨是老师,俩人又不是同事,更不是需要常出差的工种,怎么会这么巧同时出差了,况且他们最近好像经常不在,一会儿是出去玩儿,一会儿是出差,都是同时走又同时回来。    “没啊,他们不是去……”达结的话头和脚步一同顿住,她没回头,我看着她的背影,见她侧脸抬头,像是仔细在想问题,“不是去出差了么。”  “医院把学校收购了么?”我问。  “那谁知道。”她答,说着回身看我,“反正去哪儿也比平城凉快,你别太羡慕嫉妒恨了呦,就跟你说了明年再上小学期(*注)也行,你非这么积极,遇上十年不遇的高温了吧哈哈哈,你可……”  没等她嘚瑟完我就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跪安,小妮儿朝我做个鬼脸,蹦蹦跳跳着走开。    *  “你知道路吗?”  “你跟紧我!”  他如鱼得水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是在第一时间找准人与人之间的空隙。  视线尽头已经出现了一块浅绿色的指示牌,泛着幽幽的光。  “安全出口”。  他又要消失了。    果然,像被放进了碎纸机一样,很快,那张得意的脸就成了一片一片的,轻轻飘洒在空中,每一片上都有一模一样的得意。    “啊!”  滴答……滴答……滴答……耳边的闹钟还是平稳的节奏,几个室友都有了响动。  三点二十八分。  我剧烈地喘息着,好久才平复下来。  正当我准备接着睡的时候,窗外闪过车灯,隐约中我看到了一双死死盯着我的明亮眼睛。    将醒未醒间被似幻非幻的情景一惊,我便再也睡不着。  我试探着轻声叫杨易,但她的呼吸均匀,并未有什么反应。  独自醒在寂静的夜里,我居然开始回味梦境。  现在我偶尔能在跟木梓同走那段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现在我还从跟他同走的那段路中体味出了些许慰藉。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这个梦变形严重,但仔细一想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我和他一起走这条错路的这些年里我早就是这种感觉,知道这条路我们走不久一定会梦醒,但就是舍不得那点儿慰藉。  若是走上这条路还能舍得,当年我也根本不会迈步,毕竟付之于我的重要程度,比他只高不低。    细细想来挺无聊的,木梓和我,因为一个拥抱一句玩笑就从正大光明的友人成了暗通款曲的狗男女,但其实我们之间该通的不该通的以前就都通着,这么多年,他一直像关心付之一样关心我,我也一直像依赖付之一样依赖他。只是付之以前知道就是知道,后来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  我们三个人,亏欠的和被亏欠的自是不同,却又好像都是一丘之貉,被人听了大概会断定是同一个精神病院结伴儿跑出来的。  这些年的儿女情长是非对错早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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