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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难受。”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眯了一阵儿,睡眠浅到装不下做惯了的怪梦。  意识里只有个模糊的色块,灰不灰紫不紫,有模糊的言语声从那色块里面飘出来。  我在梦里凭空长了一辈儿,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关切了一句:“怎么?”  那不知什么样的便宜儿子却不再出声,色块也淡了去,直到快见不着了,才又有声淡得快听不清的回答:“那我走了……去法国了。”    一个日本老师操着蹩脚的英文讲印度佛法,时不时带着全班读梵语经文的情景,真得是比梦还像梦。  我满眼噙着泪水,咬紧牙关不让哈欠出口。  法国……法国……  我喃喃重复着这个国家,大概是念的次数多了,竟念出了几分熟悉。  莫不是达结那小妮子从不知哪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言论当真?    有次达结神秘兮兮地问我:“你有时候会觉得不认识的人眼熟,或者觉得一个陌生的地方像是去过了一样是不是?”  我白她一眼:“那不就是有缘人和前世去过的地方么哈哈哈。”  达结手搭在我肩上:“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少女!科学的解释是这样:当你身边的人对某个人情谊深厚,或者是对什么地方印象深刻,那这个人发散出的脑电波就会带着这些信息,你接触久了就沾上了。所以你虽然不认得这人见过的人和这人去过的地方,但还是会有莫名的熟悉。”  我呵呵:“前世的缘分换成了脑电波么?科学!真科学!”    *  夏季学期短小,今年念在高温天儿又再缩减了几天,跟着老师念了几天不知所云的经也就被我混到了四个学分。  明天就要回繁山去了,我去木梓家跟他告别。    “木叔叔他们还没回来啊?”我问。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我进门时他正听音乐,我不太懂,但繁复的变换让小提琴声听起来像是有什么辉煌马上将跌落神坛前的手忙脚乱,肆无忌惮。  “嗯。”他应着动手换曲子。  “这叫什么?”我指着他手里那张碟片。  “魔鬼的狞笑。”  “那现在这个呢?”他换上的这一曲舒缓多了。  “……我也不知道,别人送我的。”木梓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本是随口一问,他听的音乐也一贯不是我能欣赏的,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曲好像似曾相识。    盘腿在地毯上坐下,我瞥一眼封面,不动声色地记下上面的单词。手边是本书,我随手捡起来翻了两页,原来是本专业书,想来是我进门前他正读的,书页间都存着他的味道。我看不懂就又放下,暗叹就连这种封面丑出天际,除了本专业学生会用以外,哪怕在旧书摊上卖三块也无人问津的课本,放在木梓这里也会神奇地显出股遗世独立的风骨似的。    “行李收好了?”他端来凉茶。  “嗯,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你自己没问题吗?本来该让朱西等几天和你一起走的。”木梓没什么表情,但我能识别出他面部的紧绷,好像十分担心我。  我不禁好笑:“我这么大人了,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人家还有事儿呢。”  木梓点点头:“那你回繁山多出去玩玩,别老一个人窝在家。”  “你这么宅的人让我不要宅,”我哭笑不得地扫了一眼他这仿佛天地乾坤的房间,“付之那么累的人让我不要累。”    木梓抿了抿唇:“那不是因为你总是不放松,让人操心。”  我纳闷:“为什么你们觉得我不放松啊?我仔细想了,没什么可紧张的呀,我没在紧张啊。”  他又揉揉眉心:“你都仔细想这种事儿了,还不够紧张么。”  我不解:“把每天过清楚不应该吗?”  他答:“谁能把每一天都过清楚啊。”  我还是忍不住争辩了一句:“我看你和付之都挺清楚的,再说了,我看你们才紧张呢。”我拉住他的腕让他坐在床上,把他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拇指拉出来抻展,“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多小动作的。”    木梓许久不答我,于是我便久久坐着看窗外一动不动的树木和天上一动不动的云,平缓的调子不断流进我的耳朵。  我转头看木梓,他也专注地看着窗外。长腿有节奏地轻轻摆动,麻质的长裤产生些许微风,那些风里都是他身上独特的香气,使我感到自己正身处一大片针叶林里。  我靠上他的膝头,他便停了动作使我的脸颊有个安稳的所在。  直到云变了形状,太阳也移了位置,我从他睫毛缝隙里看到了细碎的微光。    *  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和晃动的独特节奏让我一直半睡半醒,只手机一震一震的,使我总回神来看。  我妈隔一会儿就问我到哪儿了,也怪有意思的,火车又不靠我的两条腿拉着跑,多少年了,不都这么个速度。  达结则是给我做了个吃零食直播,大概是出于刺激我只有瓜子香肠方便面的无聊旅途的恶趣味。    我跟她们说要睡一会儿,之后就在播放器的搜索栏里输入了“白日梦”。  所幸CD封面写的确实是英文,Reverie,虽然我没背过那个单词但还是顺利找到了,于是耳朵里就有了和这车厢不大相称的钢琴曲。  辛阿姨以前跟我打趣过木梓,说他小时候被她逼着听益智儿歌,好几天没理她。  也真难怪,我想象了一下,被这个场面逗得忍俊不禁,闭上眼就“见”他躺在对面铺上,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木叔叔和辛阿姨把工作调到平城其实没多久,在那之前,我们放假会一起回繁山去。  比起飞机的紧张逼仄,我们非常默契地偏爱火车,大家在一起插科打诨使漫长的旅途也变得轻松起来。  达结始终拿各样的零食塞满朱西,我则躺在铺上望向对面熟睡的木梓。  他从小就喜欢睡觉,常常在我打电话给他时含混着鼻音一片混沌,那种声音一听都觉得瞌睡虫要顺着信号跑过来了,看到他的样子就更像是吃了强力安眠药。    我心满意足而恋恋不舍地翻个身,也打算睡一会儿,但余光却瞥见他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认真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夕阳洒在他身上,美得动人。  我回头,他还在铺上睡着,怀里抱着个枕头,把脸埋一半在里面,睫毛轻轻颤动,脸颊和鼻头都泛着红。  他好像终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对面的床铺,又朝我露出了几不可见的愉悦浅笑。    咣当!我正纳闷,火车长长放个响屁,陡然一停。  我睁开眼睛,对面躺着的还是那个认真看书的短发女生,窗边的座位上是一对情侣,手托腮,相顾无言,洒在他们身上的夕阳放大了他们眼中的爱意,好像已经这样坐着经过了几十年。  没有木梓。  床上没有他,窗边也没有他。    “怎么?”对面铺上的短发女生察觉到我盯着她的目光。  “唔……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有点幻觉……”  她轻笑一下:“做了个白日梦吧?”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响着,我有点搞不清楚究竟哪个才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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