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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朱西对我说。  我摇头站在原地,于是朱西也站在原地,不再说话。  天麻麻黑,那种颜色让我难过。  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几分钟以前付之把我的手从她胳膊上扯下来,冷冰冰地拒绝了我跟她回家,还没等我跟她撒个娇就大步流星地走开了,背影在朦胧的灰黑色中消失得格外快,我找不到她。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找不到她。  第一次是十几年前,我们初识。    那时的情景我记不全了,大概是还没全然记事。只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黑漆漆的小巷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她身后,想哭又不敢哭,想抓她衣角又抓不住,她明明跟我一样的短腿,倒得却快。  我好像不敢大声说话,只夹着嗓子叫:“姐姐,你别走。”  而她没什么好气:“拖油瓶,回家去!”  我抽抽搭搭,费力地还想说什么,她已经不见了身影。也是这样的夜色,前面也黑,后面也黑,好像全世界都是黑的。我蹲在地上掉眼泪,动也不敢动,就算听见谁在喊我名字我也不敢回答。  直到我冻得哆嗦,才听见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胆小鬼,走!”一只手朝我伸来,手指细长,掌心很薄,有几处硬硬的磨得我手有些痛,我被这手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灯下。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不知真假的记忆使我站在那里,等她回来接我,就像中学时代我被人欺负时她从远方赶来那样,仿佛身披铠甲,脚踏七彩祥云,所向披靡。    那年我在中学的校园里唯唯诺诺傻里傻气,不知干了什么让两帮互相看不惯的同学都觉得我站错了队,我莫名其妙掉进了两帮火拼的夹缝里。  自小我有问题便会找付之或者木梓,付之和木梓都在,或者付之和木梓都不在的时候,优先找付之。那时正巧碰上他俩都不在的情况,秋季学期刚开学,算来跟现在差不多一个时节,木梓去参加夏令营了还没有回来,付之则是在打工。  那天放学后我战战兢兢地夹在人流中往家溜时被其中一帮同学的头儿堵在了路口,我连忙倒着我的小短腿儿往回跑,没想到又被另一帮的头儿给截了。我正万念俱灰,心说就为我这么个小透明,至于还让你俩联个手么。结果他俩却一起走到我面前,低头给我道了个歉。我面对他俩等着我回应些什么的诚挚眼神手足无措。  付之说:“我妹妹来学校只会读书,她从不瞎掺和,你们最好也不要瞎搅和。”  她说:“今天的事儿完了就完了,以后谁也不认识谁,大家不要互相找麻烦。”  她说:“我妹妹胆子小,再有问题来找我,再找错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  我问付之我做错了什么我以后注意,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回答:“你什么都没错。”  那日我们见面没多久,付之就又风尘仆仆地往车站赶去。她暑假里替一个老板卖货,老板看她卖的好,索性附近几个城市的展销也带着她去了,开的工资在那时对中学生来说能张嘴惊叹,这才缺课几天,而那时她还有两场展销没做完。  因为我的一通抱怨,付之当天往返于相距三百公里的两个城市间,逼得那场很重要的展销上老板只能自己卖货,生气扣了她一半的工资,剩下的一半勉强平了来回路费和请一个混混故交吃的午饭。相当于半个月来每天站八个小时,说话说到声带充血,跑几个地方扒盒饭住地下室,被展销会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什么负责人打主意……都白干了。  我心疼她心疼得掉眼泪,一个劲儿骂自己没用。可付之站在慢慢沉下的夕阳和初上的华灯里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在这儿我跑一趟有什么,这么久没见了我本来就很想见你。”    *  “走吧。”付之把我揽进怀中,她果然还是回来了。  朱西送我们回家,三人皆是沉默一路。  木叔叔和辛阿姨去的地方与我梦中便宜儿子的去处重合了。意外,也不意外。我问是去做什么,回答自然是去玩。我正欲嗤笑自己果然不该相信木梓和达结毫无诚意的鬼话,木叔叔又自然而然地感叹起工作辛苦来,就连这次旅行也是出完差后忽然想犒劳自己才去的,区里有个劳什子指标,事业单位业务骨干要加强交流学习。我笑,木叔叔和辛阿姨可是真骨干,全区的指标可能都被他俩提上去了。  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我暗自想。未及想出什么结果,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像是患了被害妄想症似的。    虽然这年头没个如雷贯耳的病症加身都不好意思社交,总觉得跟裸/奔似地没法跟人打招呼,但我再怎么没皮没脸也会嫌自己矫情,毕竟从小被层层呵护,不仅我爸妈,身边所有人都把我捧在手心,尤其是付之和木梓,更让我有时甚至感到惶恐。平凡如我,何德何能。  付之自不必说,在我已经过去的生命里,她扮演了姐姐、朋友、师长、保镖、管家……零零总总得有百八十个角色,每一个都演得入木三分,让我恨不得专门为她撺一场金鸡百花。  而木梓也是有过之无不及,比起付之那种霸道的,严肃的,有时稍嫌偏激的庇护来,木梓则更像一个忘年可交的慈爱长辈。他的关怀更加全面,更加轻松,不那么显山露水,却让人满足于当个小猴儿,在他宽大的手掌心里肆意翻腾,反正滚不出去也摔不伤。  网上曾火过这么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嫁给最爱你的男人,因为他早已娶了最爱你的女人。  起初看到时我心中一凛:可不是,我跟木梓肯定没什么善终的,毕竟从我还不怎么辨男女的年纪开始他就已经和付之在一起了。  是后来寝室闲聊不知谁扯到了这话,小栗子和微晶此起彼伏地感叹起离家方感父母心来,我才后知后觉这话原来是说父母大人的。    其实我不知道付之如何看我,我不知道精明如她怎么会无缘由地对我掏心掏肺,无论怎么看我也是不值得的,就像我刚刚无来由地在心中怀疑她有阴谋,而她却无来由地对我道歉。  “对不起。”她侧躺在我身边,伸手撘在我的腰上,枕上的安神香阵阵传来。  我既不知道她在对什么道歉,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隔了好一会儿,她又问我:“斐然,你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吗?”  这不是我和付之间常有的话题,让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不过需要思考的并非答案,这个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你不就是我最珍贵的。”  “是么。”付之浅笑,  很肉麻,我知道,我也知道如今我们这样的关系还让这话听起来十分虚伪恶心。但付之没有表现出这些情绪,她继续问我:“如果我毁了你最珍贵的,你怎么办?”  “我……”我把很多话咽回肚子,捡了句自以为俏皮的反问她:“……你是要自杀吗?那你想我怎么样?每天给你烧财报?还是烧法典?”  付之又笑。她很少笑出声来,其实她的笑声很好听:“财报又不是每天出……再说我也没想死了还看那些。”  “是么,”我见缝插针地感到欣慰,“那……我烧我自己你能高兴吗?还是烧……”  “别胡说了。”我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木梓”二字被她怼回肚子,她的手紧了紧:“我不随便死的,不用劳神想着烧。赶紧睡吧。”  我当然知道付之不会自杀,她那种烧/杀/掳/掠不择手段的偏执狂型人格,没闲工夫伤春悲秋,自杀这种词不是她词库里的,说是彻底激怒了她导致她自杀式/袭击倒有那么点可能。    有了她在身边安稳,我很快就去梦里看起了那个屏幕。屏幕里是付之小时候的长相,她的声音比一般小女孩的低沉些,但还是奶声奶气的。她神采奕奕,正跟屏幕外的我说,“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就像……像山脊一样。眼睛……特别像贤哥哥,长长的大大的,像一潭深水。他眉毛可好看了,是那种剑眉,透着英气。他……他的嘴,像显,不对,像旦,厚厚的,嘴角还微微地往上翘,下巴上还长着一道沟……就长在这儿,很是英武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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